“怎么说?”羽燕然是最会狐假虎威的:“你们安南军的年轻人不行呀,要是咱们燕北,也不会输得这么惨呀。”
要是之前,鄢珑一定要骂他放屁了,但三把看下来,他竟然一言不发,只是面沉如水,连这话也不回了。
鄢珑能忍,旁边的人可忍不了,骂声连天,早有人去搬救兵了,羽燕然还在挑衅,只听见有人道:“别嚣张了,程松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一位青年将领走了出来,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只是比鄢珑看起来稳重许多,面色黝黑,身形健壮,面容敦厚英挺,穿着也普通,十分和善的样子。
羽燕然早听说,安南军分左营和右营,左营里世家子弟多,都是像鄢珑这样的王侯后裔,右军都是平民子弟,升迁也慢,两营互相看不起,到了战场上也互相较劲,好在都奋勇杀敌,所以敖老将军也不理论,随便他们竞争。
来的是别人都还好,偏偏是这个程松,是农家子弟出身,字都没认过多少的,更别说自幼学习兵法了。鄢珑向来轻视他,冷冷道:“你也来送死么?”
程松倒是大度,笑着道:“听说有人挑战安南军的年轻将领,不知道是哪位?”
他是朝着敖霁和羽燕然问的,谁知道站出来的却是个比他们矮了半头的少年,一身锦袍滚得不成样子了,头发也散乱了,一双眼睛倒是亮得很,应道:“是我。”
程松性格敦厚,也不多说:“那就请教了。”
两人翻身上马,言君玉武功底子差,打了一下午,上马都有点趔趄,羽燕然不由得有点担心,他这人担心也不说,还笑敖霁:“你儿子马都骑不稳了,还让他打?”
“你当年骑马摔断腿,也没见谁拦着你。”敖霁冷冷道。
羽燕然碰了一鼻子灰,嘿嘿笑了,继续看他们打。
言君玉倒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做好准备,谁知道和这程松刚一交锋,就感觉到了压力。倒不是对方多厉害,而是他竟然也在试探。他之前打过的人,都是年轻气盛,一上来就恨不能打他个落花流水,这人却沉稳得可怕。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这世上人有千百种,许多性格是互相克制的,这种克制也会体现在指挥上。有些天赋卓绝锋芒毕露的人,谁也不怕,偏偏就怕那种稳如磐石的人,诸葛多智近妖,最后却败于司马懿的坚守之下,大智若愚,大巧不工,才是兵法精髓。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也收敛锋芒,和这人互相试探了几轮,都是一触即离,一面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一面又在试探对方的指挥风格,揣度对方的弱点。
他们成竹在胸,周围人却看不下去了,都嚷起来“还打不打了,这是打仗呢还是跳舞呢?”
言君玉累了一下午,本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再被一吵,不由得有点头昏眼花,整个人有点往下栽,旁边的副将是个校尉,见状就伸手扶他,言君玉连忙道:“不用”。
但是对方显然已经看在眼里。
下一轮冲杀,言君玉下令冲锋,盾牌兵的打法只能用来对付鄢珑那种锋芒毕露的打法,这人的骑兵稳重,只能正面厮杀,双方队伍都是全力以赴。安南军的骑兵都是上好的胡马,数十骑正面碰撞,刀对刀,枪对枪,即使裹了布条,仍然有许多人摔下马去。言君玉双腿夹紧马腹,因为脱力,大腿控制不住地发抖,耳边全是厮杀之声,握紧手中□□,只觉得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候,那匹赤红胭脂马,冲到了他面前。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只听见那个叫程松的将领低声道:“得罪了!”
他还来不及躲避,肩膀上就传来一股巨力,下一刻整个人已经飞在了空中,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摔了出去。
校场一片哗然,混乱之中,只见敖霁和羽燕然都飞身而起,敖霁快一步,轻巧接住他,稳稳落地,言君玉惊魂普定,这才觉得肩膀剧痛,如同骨头都被撞碎了一般。
主将直接被撞飞,战斗顿时停了下来,那程松手中拿着一支木枪杆,勒马停住,道:“承让。”
言君玉知道他冲刺前就决心打飞自己,不然不会换了支秃枪杆,其他的骑兵都只是包住了枪头而已,这人力大无穷,要是用枪,自己肯定被捅个对穿。
安南士兵都起哄了。
“怎么样?尝到安南军的厉害了吧?”“输得心服口服吗?”
言君玉揉着肩膀,笑道:“谁说我输了。”
“主将阵亡,阵旗不保,还不算输?”
“主将是亡了,阵旗可还在。”言君玉笑着指指自己的偏将,那校尉也疑惑地低头,只见腰间的铁甲上,俨然插着一面小小的阵旗。
众人哗然,但毕竟规则是要么阵亡三分之二以上,要么阵旗被夺。所以也不能说他输。那程松也大度,笑着道:“你都阵亡了,没人指挥,你的部队也一样是输。”
“要是我提前知道自己要阵亡,留下一句遗言,怎么算呢?”
“你要是能用一句遗言打败我的士兵,我当然认输。只怕你不是诸葛亮,没有锦囊妙计。”
“那你过来。”
言君玉这边的偏将以为遗言是说给他的,连忙过来,言君玉却指着那程松道:“我说的是你。这句话不能外传,我只说给你听。”
众人虽然不解,但看他赢了几把,也知道他有点厉害。见他附耳在程松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程松脸色越来越凝重,忽然敛神静气,看了言君玉一眼,深深道:“我从军数年,未尝一败。没想到被你点破关隘,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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