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里面。”说话是个青年,比他稍大,声音也有点激动:“弘博说你可能有办法……”
两人都压低声音,言君玉正奇怪,只见两个青年从破旧的门里出来了,都是伴读,那个为首的青年言君玉知道名字,叫赵弘博,是五皇子的伴读,上次各地秋闱的文章出来,伴读们一起讨论,就他说的最多。
他开了院门,跟谭思远打个照面,两人都默不作声,他道:“这事可不能牵扯殿下。”
“晚了。”谭思远让出身后的人来,正是年幼的十皇子。赵弘博顿时变色,不知道双方低声说了什么,他叹一口气,开了门,让他们都进来。
这么破旧的院落里,顿时站了七八位伴读,还有皇子。言君玉已经猜到他们在做什么避着人的事,他为人磊落,不愿意偷听。趁他们进屋子,连忙滑下树,准备溜走。谁知道有个伴读忽然来了句“你们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我出去看看。”
言君玉道声不好,连忙要跑,只听见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只得回过身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几个伴读都大惊失色,谭思远先叫出他名字:“言君玉,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和你们一起的?”赵弘博顿时眼神一暗:“快抓住他。”
伴读们都冲过来,言君玉忙不迭地往树上爬,谭思远连忙阻止道:“别,他是东宫伴读。”
“东宫”两个字还是能震吓人的,几个伴读都停了下来,有一个却道:“那更不能让他走了,当初去宜春宫抓人的就是东宫,他一定会去告密。”
“告什么密,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偷听我们说话,还想装不知道?”赵弘博语气冷下来。
“我是真不知道。”言君玉索性朝屋内走了一步:“难道你们藏了什么在里面?”
他不过走了一步,所有人如临大敌,连谭思远也张开手挡在他面前。十皇子脸色一白,道:“大胆,你还不退下。”
正僵持,里面偏偏有人急匆匆出来,手上胡乱团着一件破旧衣服,上面被血染得通红,他自己的锦衣下摆上也沾了不少血,焦急道:“怎么办,血止不住。”
众人顿时大乱,又急,又怕言君玉逃走,赵弘博正忧心如煎,只见言君玉眼睛死死盯住那件衣服,心中暗道不好。
此刻言君玉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想已经浮出水面,只是不敢相信,也震惊地看向赵弘博。两人目光一个对视,赵弘博顿时面寒如冰。
“他猜到了,快抓住他!”
他是这个秘密组织的首领一般,说话还是有用的,伴读们都冲过来,七手八脚按住了言君玉,言君玉还在震惊中,只死死盯住赵弘博。
“怎么办?”众人都问赵弘博。
赵弘博也棘手,况且记挂着里面,为难道:“先把他关起来。”
“那你们就暴露了。”言君玉却镇定:“东宫不见我回去,一定要来找我,迟早找到这里,你们该放了我才对。”
“放你去告密?”
“我不会告密的。我替他家人给他送过信,我还去诏狱见过他。”言君玉已经猜到屋内的是谁。也知道他们这帮人干的是多胆大妄为的事。
“他家人叫什么名字?”
“洛衡。”
赵弘博眼中神色闪烁,面色晦暗,显然在判断他值不值得信任。
“言君玉是有骨气的,他是和我们一伙的。”谭思远趁机劝道。
“我不和你们一伙。”言君玉却打断他的话。
众人一听,又要按住他,谭思远最是失望,骂道“你这人怎么是非不分!”然而那赵弘博却冷冷道:“放开他。”
“凭什么?”“他去告密我们就完了……”众伴读都议论纷纷,但是迫于赵弘博素日的威信,只好放开手。言君玉退后几步,走到院门前。
“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更不知道这院子里有谁。”他看着赵弘博眼睛道:“你们谁也没有见过我。”
“我知道,东宫与此事无关。”赵弘博也冷冷回道。
言君玉平时看着年小懵懂,但那是在容皓他们的比较下,真到了外面,比一般的伴读却懂事许多。他几乎在片刻之间做出抉择,因为东宫绝不能跟这件事有关。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看他的眼神都带上鄙夷,有人忿忿道:“就这样让他走?”
赵弘博冷笑道:“难道还能灭口?”
这院子里都是会拼出性命去救一个郦道永的人,计谋高低不说,人品是称得上君子的,书上说君子欺之以方,谁还能做出灭口的事?
“我不会说的。”言君玉不由自主地道。
他们都没理他,连赵弘博眼神也冷漠,言君玉顿时明白过来——他敢放自己,不是相信自己的人品,而是告密反而会把东宫跟这事扯上关系,还成就恶名,最好是全然装不知道。不杀,也不救,才是东宫对郦道永最好的态度。
众人鄙视的目光像箭,言君玉在这样的目光中退到了院门口。他其实很想跟他们讲云岚讲过的道理,大局为重,只要等太子平安继位,一切都会好的,那对天下人而言比救十个郦道永都有用……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说什么呢?这道理赵弘博也懂,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就像郦道永知道必死也一样写了昭君出塞一样,怎么能说是蠢呢?这事总要有人做的。有人是看护着新的太阳升起的,而有人注定要心甘情愿地死在黎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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