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道永说错了,自己哪里像他呢,这些人才像他。
言君玉退到门口,手摸上了门闩,这些伴读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
“我爹说,用蜘蛛网可以止血的。”
他诺诺地说完,退后了一步,推开门,跑出了这个院子。
第89章 焦急顿时开心起来
外面阳光灿烂。
言君玉在宫墙的夹道间一路跑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千头万绪都缠裹在心里,憋在心口,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想要大吼几句,或者朝着墙壁狠狠地打上几拳。
他跑了一会儿,本能地想要回东宫,想到他们都不在,忽然就不想回了。
云岚倒是还在,但言君玉是知道她对郦道永的态度的,容皓他们至少觉得郦道永是“死得其所”,她只觉得枉送性命,连累东宫。
在东宫久了的人才知道,云岚的温柔婉约下面,是有着极冷漠的底子的,言君玉年纪小,只隐约窥见一丝,已经觉得心惊了。
他不想回去,漫无目的地走到御书房,倒正撞见谌文,谌文见了他,自然是高兴的,问他怎么忽然来了。
言君玉却有点心不在焉。谌文问他去哪了,他也不答话。说了一会儿,他忽然喃喃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是什么意思?’”
谌文惊讶道:“你从哪听到的这话。”
“是郦道永说的。”言君玉神色有点恍惚:“那天在宜春宫,抓他的时候,他这样说的。容皓说要以大局为重,保全东宫,他说就是这互相保全的话,才给了人空子钻。然后说了这个。”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话,但知道正是这话,驳倒了容皓的顾全大局。
谌文也是顶尖的聪明,思索了一下,道:“我学识浅薄,况且学的是儒,听郦解元这两句话,他学的是道。道法自然,是摒弃机巧的。我猜想,他的意思是说如今朝中人人都讲智谋,凡事委婉自保,恰恰给了小人浑水摸鱼的机会。比如如今,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也好,都说自己是忠君体国,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只有多几个他这样的人,以死相谏,表明自己的态度,做一点小人不敢做的事。才可以警醒世人,提醒圣上。”
“那要是圣上就是不听呢?”
谌文看了一眼周围,他们原是站在太子书房外的树荫下说话的,没人能听见,所以他顿了顿,道:“你读读史书就知道了,历朝历代,又有几个慧眼如炬的明君呢。为人臣者,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罢了。难道因为圣上不听就不做了么?遇到明君才做贤臣,遇到昏君,难道就同流合污么?我们读书人自然可以退而享安闲,那又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呢?”
言君玉听了他这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谌文见他沉默,知道他心中不好受,所以又劝慰道:“不过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世人行事,有人是智,有人是勇,原没有高下之分,只讲计谋,就失了本心。一味孤勇,又过刚易折。只是个人取舍罢了。”
“就像刀与剑?”言君玉垂着眼睛问道。
“可以这么说。”
谌文知道言君玉原是个任侠仗义的性格,凡事出于本心,东宫却是这皇宫中最讲究智谋的地方,所以他有今日这一问。正想劝慰他,却听见他问道:“那‘鸡黍之交终有信,勿忘冰鉴负初心’这句诗,又是什么意思?”
谌文念了念,神色沉下来,问道:“这是谁写的?是写给好友的?”
“要是写给丈夫的呢?”
“鸡黍之交是汉时范巨卿为了守信,自杀以魂魄赴约的故事。若是用在情人这,恐怕是约定了日子,要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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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见言君玉匆匆从外面回来,一阵风似地进了东宫,笑道:“小言干什么去了,满头的汗。”
“我在宫里逛了逛。”言君玉认真看她:“我想出宫一趟,行吗?”
“出宫干什么?我可没有令牌给你。”
言君玉正解释想出宫去看看自己祖母,正好东宫侍卫长聂彪从旁边过,笑道:“小言也是欺软怕硬,趁人都不在,想骗云岚放你出去。等殿下回来,看我不告诉他,哈哈哈!”
言君玉急得一头汗,聂彪还想逗他,只见言君玉瞪了他一眼,竟然一转身进了思鸿堂,只好去忙自己的了。
言君玉匆匆跑进思鸿堂,人都不在,静得很,宫女只在外间伺候,他跑到睡榻边,弯下身去,伸手从睡榻下方,拿出一块令牌来。
这是当初他捡到的聂彪的令牌,因为聂彪常欺负他,所以他就藏着,想看他着急,谁知道聂彪压根没想到他这里来,主动报了失落,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言君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令牌于是就一直藏在这里,他都快忘了,要不是今天急着出宫,也想不起这个来。
他记得当初敖霁他们带自己出宫去花街,走的是白虎门,因为和那的侍卫相熟,只是扬了扬令牌,并没有细看,就被放过去了。那令牌和聂彪的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字有差别,不细看绝对发现不了的。如今的情况十万火急,也只能试一试了。
洛衡那诗是与郦道永约定赴死的意思,怪不得当初郦道永在诏狱那样伤感,郦道永今日凌迟的事,阖宫内外都知道,要是洛衡选在今日殉情,偏偏郦道永又被赵弘博他们救下来,两相错过,言君玉简直不敢细想这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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