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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说之前发生的那些令人心灰意冷,惶恐不安的事,仅仅现在的一场白灾,他就不得不看着牲畜在他眼前大批地挨饿乃至死亡。
    他来到草原已有七年,七年间,经历了许多的反抗与妥协,躁动与迷茫。
    最终,一腔年轻的热血渐渐冷却,看世界的双眼也由狂热变得冷静睿智。
    他终于认识到一个道理:人其实是最没用的,既胜不了天,更胜不了人。
    林卫国不禁想起一句很是残忍的话:理想撞在现实的墙上,撞得粉碎。
    角落里一阵细碎的响动,萨仁老额吉已经把兔子肉收拾干净下了锅,加了些调料和干蘑菇,毡房里很快便泛起一阵阵的肉香味。
    这边的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三个男人开始聊些别的话题。
    卫国你这次可在苏木和旗上扬了名,你咋不趁着这个机会申请回金海市呢?就算回不了城,先回去过个年也好啊。
    卫东喝得脸红通通的,歪着头打量林卫国:可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知道你不是张弘那种死心眼儿的傻积极。
    林卫国摇摇头,傻积极么?他刚来的时候那是真的很积极,比张弘还傻的积极分子,可现在几年下来,他也变了。
    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家里人不知道也好,我妈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又得骂我,索性等过年再回也好。
    林卫国说着话,想起家里过年的气氛,不由得心头一阵发闷。
    骂就骂呗,那是你亲妈,骂你能掉块肉咋的。卫东哈哈一笑:我妈骂我的时候,我就躲出去,等她气消了再回家。
    你还能躲出去,你妈的气还能消,我妈骂我的时候,如果我躲出去,等回来时她会更生气,弄不好不仅挨骂,还要挨一顿揍。
    林卫国心里想着没说话,他不想跟别人说母亲的不是,但母亲的脾气是真的让他很头疼。
    他的母亲吃苦耐劳,会过日子,对人也实在,从来没什么坏心眼儿,一颗心全扑在家和儿女身上。
    但就是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她的脾气实在太坏了,而且,她太护着娘家人了。
    如果母亲知道他为了救人受了伤,恐怕第一句话是问他的伤情,第二句话开始就要骂他个狗血淋头,而且至少一个星期内,整个家都会不得安稳。
    其实这个时代的父母养孩子都是这样,家里的孩子多,能管吃饭穿衣不生病就行了,其它的都没心思管,也不懂得该怎么管。
    他的母亲教育孩子的态度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娃娃们能给个好心,不能给好脸,娃娃就是烂羊圈门子,隔几天就得收拾一次。
    所以家里永远都冷冰冰的,父亲端着个封建家长架子,不苟言笑,母亲则永远拉着脸,很少对儿女们有笑容。
    别看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回到家里,母亲还是说骂就骂,有时候生气着急了还动手打他两巴掌。
    萨仁老额吉又给炉子里添了两块柴,平素他们都是烧牛粪的时候居多,只有家里来客才烧柴。
    你额吉骂你,那是说明她疼你,你看她怎么不去骂外人?
    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透着慈祥:就是自家人不计较,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哩。
    额吉说啥,骂谁呢?我额吉怎么会骂人呢?
    毡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红色蒙古袍的少女走了进来,见林卫国和卫东两人,愣了一下笑颜逐开。
    你俩在这儿呢?卫国哥,苏木卫生院的梅林找你,还有你的一封信,我不知道你在我家,就没给你带来。
    说着话,少女走过来,随手摘下帽子,对卫东说:卫东你又喝酒,当心喝醉了又找不到回毡房的路,现在可是冬天,醉倒在外面会冻坏的。
    第二十一章 她找我有啥事?
    少女是萨仁和宝音的女儿苏木达,她长得很是漂亮,身材纤细,声音清脆,笑容甜美。
    叽叽咯咯的地一大串话说完,苏布达笑望着两人,被她的笑容映照着,毡房中似乎立即明亮了许多,平添了几分暖意。
    卫东刚来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曾经喝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回毡房的路,倒在外面睡了半宿。
    幸好当时是老秋天,蚊子不多,天气也不算冷,总算卫东运气不错,既没被蚊子咬死,也没被冻死。
    这件事情当时被知青们传为笑谈。
    卫东是山东人,一向对自己的酒量引以为豪,吹嘘不已,没想到到了草原上,只用了半瓶六十二度的草原白,便让他人事不省。
    卫东早在苏布达开口时就放下酒碗,没了方才的豪爽大气,脸色窘迫地咳嗽几声。
    他有点尴尬地笑:苏布达你不要取笑人,人是在不断进步的,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酒量可好,再也不会醉得找不到家。
    在蒙古语中,苏布达的意思是珍珠。
    少女苏布达的模样和大多数的蒙古姑娘有很大不同,她皮肤白腻个子娇小,有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儿。
    大红蒙古袍的四周镶了天蓝色的宽边,腰部勒着宽宽的天蓝色腰带,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整个人真如一粒莹润生光的珍珠。
    她笑得眉眼弯弯,闻言皱了皱挺俏的小鼻子,似笑非笑道:是吗?那么咱们要不要再来摽一摽(比一比)酒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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