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和了口气,转向林子维:你还给人称爷,维维,大人的事和咱们没关系!
林子维抬头,幽幽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失望:二姐,真的没关系吗?
他又看向冯谦:你也这样觉得?
后两者都沉默了,林子佼避开了林子维的目光。
林子维心里郁闷,本来想离开,看看冯谦赖着不走,又勉强着自己留了下来,转到树的另一边,默不作声地开始干活。
小屁孩心里有火发不出来,一股子邪火都用在干活儿上,动作麻利非凡,小手在树枝间极快地穿梭,令人眼花缭乱。
林子佼强笑:冯谦,你看维维这家伙,他刚才肯定是故意偷懒的。
冯谦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低头躲避着她的目光,一声不吭。
刚才那些人的议论和嗤笑对他而言是常事,他对这些几乎已经麻木了。
可是让林子佼也跟着他忍受白眼和嘲讽,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别人讨厌他,看不起他都是应该的,谁让他有一个那样的妈,还有那样的家?
他不想让林子佼跟着他受气受委屈,可他也不想失去林子佼的友谊。
他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不在乎他的家庭,只在乎他这个人。
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林子佼的友谊,他的人生将是怎么样的灰暗。
就算他学习好,能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是从什么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他自己就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自己。
所有的骄傲和努力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就是一个破.鞋的儿子,都不知道他的爹究竟是不是冯大喜。
那个女人,郭翠花,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的娘一样呢?
还有他爹冯大喜,他怎么就不能厉害点,管住自己的婆娘呢?
大铝盆盛着金黄的玉米面糊糊,里面混着红艳艳的枸杞,看起来煞是好看。
到了摘枸杞的日子,一般人家摘枸杞的时候,都会想办法夹带些枸杞回家,好给自家人吃个新鲜。
冯谦娘郭翠花操着勺子给每人盛了一碗,又拿出糖罐子,给冯谦和她自己的碗里各舀了半勺白糖。
吃哇榆钱,她说,又看了看眼巴巴瞅着糖罐子的女儿冯小霞:看甚哩看,死丫头片子,有糊糊喝就不错啦,还想白糖?
老冯家当家做主的是郭翠花。郭翠花心里,最重要是她自己,其次就是儿子冯谦。
冯谦就是郭翠花的心肝宝贝命疙瘩,而冯小霞,则是野地里的一棵草,或者干脆是路旁的一泡狗屎。
她对待冯谦和冯小霞的态度截然相反,简直就像一个亲娘一个后娘似的,有时候冯小霞真怀疑,她是不是郭翠花亲生的。
冯小霞目光晦暗,从糖罐子上转到冯谦的碗上,她也不说话,低下头大口地喝起糊糊来。
冯谦的碗里,金黄色的糊糊的中间有一片半透明的印迹,那是已经化了的白糖。
他想起这白糖的来历,又回忆起今天下午听到的张本善跟他娘的对话,顿时觉得一阵腻歪恶心,将碗推到冯小霞的面前,把她的碗换了过来:小霞,我不想吃糖,咱俩换着喝。
冯小霞当然求之不得,又怕郭翠花抢回去,勺子稳准狠快毒地落在那片半透明的印迹上,狠狠地挖了一大勺。
一勺接着一勺,小勺飞舞,几秒钟之内,冯小霞已经将还没搅开的白糖都送进了嘴里,齁得她打了个哆嗦。
真甜啊!
等郭翠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她从冯小霞的碗里舀了一勺糊糊一尝,发现死丫头真是精得跟鬼一样,剩下的糊糊里一点甜味都没有。
郭翠花扬手打了冯小霞一巴掌:馋哥抛,就省得吃!
哥抛是本地人骂人的土语,意思是大姑娘养的孩子。
郭翠花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骂的其实是她自己,又恨恨地给了儿子一巴掌:你不喝就提前说话,浪费糖给死丫头吃!
冯谦连面前的半碗糊糊也不想喝了,把碗一推,筷子啪的一声摞在桌子上:娘,你能不能以后别再要这些东西?
第一百零五章 郭翠花的职业道德
郭翠花的火气正旺,又劈头给他一巴掌,把他的头打得向一边歪过去:死小子话说清楚,哪些东西?
就是这些白糖啦,蛤蜊油啦,挂面鸡蛋啦的东西,咱们家没有这些也饿不死,你就不能像别人家一样,有甚吃甚,有甚用甚,凑合着过日子不行吗?
冯谦憋了很久的话倾巢而出,对面的冯小霞被大哥的勇敢惊呆了,大张着嘴,糊糊从嘴角边流了出来,看着十分恶心。
就连从来没什么存在感,只知道吃饭干活的冯大喜都放下筷子,愣怔怔地看向儿子。
这小子失心疯了吧?
不怕被他娘打死吗?
郭翠花还真没有打儿子。
被亲生儿子当着男人和女儿的面揭了丑,她的眼皮一下一下疯狂地跳动着,嘴角气得直抽抽,看起来面目狰狞又可怖,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冯小霞做为这个家里常年的受气筒,最先回过神来,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喝完碗里的糊糊,用手背抹一下嘴,站起来就往外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