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司马,先?前那宁为钧便没往人那一头查,而是挨个挨个地查各家库房的疏漏,后来他捅出?了篓子入了狱,便不了了之。可现今莫说是皇上那头要催,这案子是在祭祀大典上闹出?来的,北林寺一炸,人心惶惶,天下人都?在等着?朝廷一个交代,怎么能不急——”
部下们的议论纷纷,闹哄哄的。
萧承晔是一个头两个大,在心中暗骂了声,早知便不那么快答应皇上揽下这桩差事。
眼下也要不是碍于面子,他便想去?宫里复命,撒手不干了。
他扭头看向商珠,心神一稳,面色才稍缓些许:“商姐姐如何看这案子?”
商珠穿着?一身秋季官服,脖间?佩了串极细的翡翠珠子,与萧承晔都?坐在兵部这间?议事厅的上座。
她蹙眉深思之后,又笑了一笑,说:“依我?看,这火|药经何人之手流出?,又是如何运进置入北林寺的各樽佛像之下,恐怕都?还不是最打紧。最好得查一查是何处少了火|药,这么大一笔数目,只要查出?哪家库房货不对帐,与报到朝中的有出?入,其余的事便能迎刃而解。其实?按宁为钧先?前的查法,并无不妥。”
萧承晔点头至深,拍了大腿说:“商姐姐说得在理?!那我?便先?不查人了,查库房!把邺京存放兵器的库房通通查上一遍!好说啊,邺京的库房管事我?都?熟啊——”
“只不过……”商珠微顿了顿。
萧承晔忙应:“不过什么?”
商珠温婉:“照宁为钧原先?那样?的查法,会?不会?太慢?”
当年?殷朝在六部之外设有硝石局,由专员专管火|药事宜。到了启朝,燕鸿初改官职时?,便将硝石局给撤了。
眼下邺京的火|药大头都?存放在兵部库部司。除库部司外的其他库房也存有不少火|药,一年?前光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往少了说都?有三十余所。还有近一成的火药是通过商贩流入市,存放在私家库房,大多是用以制作爆竹烟花的。
要全部的库房查起来,也是千头万绪,很是麻烦,并不比查人要轻松。
萧承晔心中着?急,可与她说话时?,声音还是放得低柔:“那商姐姐可有什么良策?好姐姐,快帮我?想想!”
商珠掩面轻咳,拱手有礼:“我?是在想,邵尚书治理?兵部的库部司很是有一套,以邵尚书的品性,也决计不会?掺和这样?的事。而在商铺间?流动的火药毕竟又是少数,未必都?能凑齐炸毁一樽佛像的用量。要是时?间?紧迫,这两块倒不必太查。反而是那些挂着?朝廷兵部之名,又分?属于各家打理?的库房,出?入账登记不及时?,库房管事又更易得频繁,这些都?是常有的事,趁此机会?极有必要好好地查上一查。我?想,北林寺的那些火药,多半也会?是出?于这些地方。”
萧承晔如醍醐灌顶,兴致大涨,忙道:“好,那就依商姐姐说的办!那别的两处都?先?不查了,就查那几间?库房先?,这样?便能抓紧些。”
商珠说什么他听什么,仿佛是被下了蛊虫,商珠的主意便成了他的主意。堂堂兵部司马要听一女子查案,这使得坐在下面的一些部下很是不满。
底下便有人质疑她:“道理?简单,说着?也容易,可要查那些官宦私管的库房,便是要扒他们的底裤,谈何容易!各家库房挂着?朝廷的牌,私底下哪个不是在做别的生意,真要仔细查起来,他们倒也不是怕查出?火|药,而是唯恐牵连出?别的事端,谁肯?那宁为钧便是不通达这道理?,才栽了跟头的!已有了前车之鉴,萧司马慎行,可千万莫要轻信于人,重?蹈他人的覆辙!”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早年?燕鸿为了分?散朝中权利,启朝不封侯位爵位。可必要时?,燕鸿又得稳固人心,于是高位之臣往往都?掌管了几间?库房,藏着?朝廷要紧的东西。时?间?一长,一些官员们手中缺钱时?,便会?拿库房中的赀货用于交易周转,哪怕不缺钱,它们也会?想办法投入钱庄以牟取利息,这都?是不成文的做法。
萧承晔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萧家不也是掌管了两间?库房的,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商珠梨涡深了,皓齿明眸,不怯地起身,说:“这位大人的顾虑倒也是实?在。可这不难,萧司马名下便有两间?京郊库房,若能率先?开诚布公,以身作则,皇威之下,谁又敢违抗查令?这批火|药险些害了皇上性命,关乎的是大启国运,贪污走私之罪又算的了什么。积极配合查案者?,待萧司马明示过皇上后,无罪嘉奖,小罪既往不咎,大罪从轻发落;可有胆敢违抗者?,必有猫腻,也无须审问,直接拿弑君之罪治了便是——”
她轻轻柔柔的三言两语,听得萧承晔是心潮澎湃,恨不得撸起袖子立刻便大干一场。
他一咬牙,没再多想,便要豁了出?去?:“商姐姐说的对,再说这案子要是好查,皇上还派我?查什么!我?这便回去?取萧家库房的账簿,率马以骥,要天下人知道我?萧承晔是要推诚相见!到时?候,看邺京谁家还敢藏着?库房钥匙!”
……
“萧承晔这个蠢……”
燕鸿看了兵部新发下的月报,面上勉强还稳得住,可声音有些颤,叹了一口气:“宁为钧的烂摊子撂倒了没人敢收拾,独他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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