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大风又作,冻得人的脚底都要结出冰来。
“二爷,风要大了,要不先上车吧,今后还多的是与伍老长谈的机会。”
林荆璞颔首,未及商榷更多细节,便坐上了归途的马车,启程往南而?行。
曹游曹双二人只能送到这里,他们虽也有不舍,可还要回草堂跟曹将军复命。
回首望去,邺京将不是他的家园,已变成了敌人的堡垒。
他本该是个富贵闲人,又将重新开始漂泊四方;而?那个人生性不羁,却要被永远困于这座繁华寂寥的城中。
这世道?许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风吹得车内哐当作响,谢裳裳严实地关好了车窗,提笔又要在手稿上作诗。林荆璞昨夜没睡好,颠簸着起了困意,便在车内同竹生枕着一张枕而?憩。
伍修贤从帘缝中望见?这一幕,手脚都不由轻慢了些?。
……
城墙上有个人伫立良久,极目远眺着什么,直至夜幕垂落,连一丝星光也看不见?了。
第80章 风尘 那热血溅了三尺高,最终与地上肮脏的尘埃混在了一起。
雁南关离凉州黄漠相去七百余里,可放眼已是一片稀疏荒凉。沙尘漫天,迷得行路之人睁不开眼。
毛裕才领着八百兵马,两日一夜不停歇,径直赶至了雁南关东岭的一间驿馆。
附近少有人烟,也并无村落。这家驿馆是由府衙修建的,平日里除了用以接待赶路的官员,无人打尖住宿。
军中的传令探子已快马前去打探过,驿馆里除了柳佑前往凉州那队人马,只剩下几个干活的杂役。
伍修贤拨给他八成的人马,个个都是精锐,若只是攻下一家驿馆,还是轻而易举。
毛裕才救驾心切,不及沙尘稍止,排查清楚埋伏,便下令将这驿馆外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领着几名精锐踢门冲了进去,押下了驿馆里的一众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
柳佑也被扣住了,下巴被猛地抵在简陋的茶桌上,他暗暗挣扎了两下,见?到毛裕才大步进来,忙呼声迎他:“将军,将军!在下是柳佑!”
毛裕才握着长剑,闻声走近了,上下打量他的启朝官服,先命身边将士将他给松绑了,挑眉鄙夷问:“你?,便是那个少年白头翁?”
柳佑稍稍收拾了下衣着,眉心微低,又笑着作揖道:“在下已恭候将军多时了——”
“皇孙何在?”毛裕才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陇南刘氏早都被杀光了,三郡旧臣中如今没有刘氏的立足之地,何况这柳佑又是个没资格入族谱的外养子,后来又在启朝燕鸿底下办过事,左右不受人待见?。
柳佑笑着默然,仿佛是在思忖着要如何答体面话。
毛裕才等?不及,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提剑呛了句:“皇孙与太子妃若有半点差池,当心唯你是问!”
“将军说得是,在下自当以身家性命相护皇嗣与太子妃的性命,这几日懈怠半分。”
柳佑好生迎着,拱手恭敬问:“将军,只是在下得多问一句,敢问伍老可也到了?”
毛裕才将剑抱在胸前,稍稍放低了姿态斜目看他,说:“我?正是奉伍老之命前来,此行务必要将皇嗣与太子妃平安送回三郡。这雁南关虽是个无人问津的破地方,可一行兵马也容易惹人瞩目,须得快去快回。等?确保皇嗣无虞后,天亮些便动身往南吧!”
“此事,怕是不妥吧?”
柳佑稍直了身,要与他回旋商榷:“将军神武,护送皇嗣平安回三郡自是绰绰有余。只是皇嗣在外落难多年,贸然回朝不大合规制,毕竟太子未能亲眼见到他的孩子出世,林殷诸臣之中也没人见?过皇嗣,在下实在是唯恐会有别有用心之人,于背后非议皇嗣真伪。伍老是旧朝重臣,又是太子亚父,他一言九鼎,皇嗣由他亲迎回朝,才最为妥帖。”
毛裕才听言,忽觉他其实是个懂分寸有眼见的人,为难时又有几分熟络起来:“唉,实不相瞒,此事我?也是如此想的,还劝说过伍老。可时机不凑巧啊,二爷眼下要从邺京返回三郡,伍老抽不开身,执意要先去接二爷。”
柳佑压低了声,“那毛将军可否派人再去跟伍老通传一声?比起皇孙与太子妃的名誉与清白,去三郡倒还不是最打紧的。”
“这……也不是不可,”毛裕才皱眉,也悄声道:“可是怕只怕,伍老他不会答应啊。”
就在此时,二楼上房内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窃窃私语:“伍老既不愿我们母子回朝,又何必找这么多托词——”
毛裕才闻声,心中“咯噔”一声,当即跪了下来:“臣毛裕才,参见?太子妃!”
那间被锁上的房门从里被打开。
女子走了出来,她面色素净得几乎是有几分憔悴,一袭粗布裙,素巾裹发,脚上的那双步履鞋却走出了步步生莲的姿态,美则美矣,却毫无媚态,雍容华贵得像是那佛祖座上的金莲。
她便是林鸣璋的太子妃,姜熹。
毛裕才不敢直视于她,余光只瞥了眼站在姜熹身旁的那个男孩,见?那孩子的眉眼生得与林鸣璋简直一模一样,俨然就是太子小的时候。
他一愣,忙将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臣叩见皇孙——”
驿馆内的将士也都齐齐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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