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萧成偷偷转过头去看李沅, 见公子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整个人冷冰冰的,即便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李沅的不满情绪。
自从到了徐州,公子都不像公子了。
替李沅守夜,萧成不敢睡也不敢乱动,坐在板凳上回想起他从前看在眼中的公子。
从他跟着李沅开始, 萧成就见识到:李沅是个极其冷漠的人。
他不会同情路边瘦骨嶙峋的奴隶;也不会为摇尾乞怜的可怜人垂眸;对于钕金公主抛过来的橄榄枝,他视若无睹;甚至冒着被处死的危险与钕金的王子搏斗,身上多了伤疤, 也让钕金王子留下一生残疾。
李沅不在乎别人的情绪, 没有想要的东西更没有愿意为之付出的情感,从他的眼中唯一流露出来的欲望只有:活着, 不屈服于任何人的活着。
同为困在钕金的人质,李沅却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小小年纪甚至敢与公主高谈阔论,让一众臣子都无言反驳。
萧成为了生存下去宁愿跪地为奴,高傲的活着的李沅, 便是他卑微人生中一直仰望着的光。
现在,李沅依旧冷漠又阴暗,本性难改,但与从前不同的是,有个姑娘用自己的温柔与阳光包容了他的一切。
在街上遇见乞儿,李沅视若无物,不去搭理,走在他身边的玉容卿也不声张,叫侍从偷偷给孩子塞衣裳和食物,看到乞儿很乖巧,便将人送到自己店铺老板那里做学徒,让他谋些营生能有个住处。
李沅平日里就是在府中、书院、菜市场,三点之间走,将玉容卿与玉家二老照顾的很好,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他的人际圈很小,仅仅局限在玉家和玉容卿的关系圈,对于玉容卿之外的人,李沅兴趣很低,有时即便与人面对面,他也冷冷的不愿说话。
有一段时间,萧成也很好奇,忍不住问玉容卿:“小姐,对于公子的为人处事,您不会介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玉容卿有点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萧成虽然默许甚至帮李沅做了很多恶事,但他心里并不是很赞成李沅的行事作风,因此常常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与公子并不是一路人。
“您待人真诚和善,可公子却……与您很不一样。”
即使是在李沅背后,萧成也不敢说出那些话,毕竟是自己选的主子,自己认了。
玉容卿没有思考很久,说:“我的行事准则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并不是拿来要求别人的。相公只是待人冷了些,这并不是缺点。而且我在外接触生人,相公也没有过怨言,我还要谢谢他能接纳我的不同。”
想到这里,萧成叹了口气。
心想当时的小姐可曾想过,公子没有因为她接触生人而怨怼,如今却因为她去寻自己的堂弟而生气。
男人心海底针。
萧成默默念叨一句:“公子,您若是不喜欢小王爷,明天赶他走就是了,小王爷向来很听您的话,一定不会对外泄露您的行踪。”
“闭嘴。”
手中紧握着微凉的玉簪,李沅闭着眼睛睡不着,日日有卿卿在身侧,今夜却换了萧成,他恨不得把萧成踢出去。
再说李潇,笨得好掌控,可他背后的平阳王却不是李沅能轻易去斗的人。
那人心机深沉,连李沅也甘拜下风。
人家父子一条心,他算什么。
夜里的凉风带着新生枝叶的气息,清新淡雅,吹在身上却让人禁不住瑟瑟发抖。李潇躲在假山的缝隙中蜷缩着身体,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温暖的怀抱拥向他,像梦一般温柔似水,李潇梦到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娘亲,梦中人微笑时的眉眼与三哥哥有七分相像,李潇只是从李沅身上得到了一点点温柔对待,现在无数个梦境的渲染之下,将他看做了娘亲的替身。
人对已经失去无可挽回的东西总会有着奇怪的执拗,斯人已逝,便总想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身影。
“娘亲……”
李潇喃喃梦呓,抬手搂住了“梦中人”的肩膀,却不是三哥哥那样坚实的肩膀,反而……软软的,连身上也是……
从小到大跟在父王身边,身边不是威武的将军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从来没与女人近距离接触过的李潇为手上柔软的触感而疑惑。
是女人?
李潇猛然从梦中惊醒:他还没定亲呢,哪儿来的女人啊!?
睁开眼睛,自己趴在一个陌生人背上,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的肩头,便是梦中柔软触感的来源。
“啊!你谁啊!”李潇大喊大叫着从女人背上跳下来,弄得姑娘家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自己也因为梦醒后的惊吓有些头晕。
女人默默转过身来,衣着单薄,李潇盯了她好一会才想起这是他三哥哥的娘子,而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外衣,是她的。
李潇把衣裳扔回给她,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是三哥哥让你来的?”
问完后,李潇脑子清醒了一些,听到耳边流水声潺潺,环顾四周才发现两人正站在清水湖边上,离着那假山已经很远了。
视野中的女子身形娇小,甚至比他还矮上半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能背着他走这么远。
李潇挠了挠鼻子,心中微动,“你背我过来干什么,我可没求你……”
玉容卿打小也没干过重活累活,被这十七岁的少年压得要都快断了,还怕坏了小王爷的颜面,特意躲着护卫走,总想着这是李沅的堂弟,不奢求自己能给他留下好的印象,但求他别误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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