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跟他说,他自己也没发现不对,傻乎乎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宫?既然拖到这么晚,怎么不干脆在西郊大营里等我啊?阿荧,你怎么不说话?”
康绛雪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开口,陆巧却还是兴冲冲的,他抓住小皇帝的手,笑嘻嘻道:“我再跟你说个好事,刚才过来的时候路过盛府,看到一群人鬼哭狼嚎的,门口还挂上孝了,像是盛家那老头子死了,他这一死,盛灵玉尚无官职,在这皇城之中还算个屁。哈哈!他死得可真好,要是再早死两年就更好了,省得我恨得夜里做梦都在杀人。”
陆巧笑得万分开怀,实打实地开心,那笑声落在康绛雪的耳中,一时将康绛雪所有的情绪都给激了起来。
康绛雪忽然爆发,拿起眼睛上的那块帕子就朝着陆巧砸过去,劈头骂道:“你为什么能说这种话?!盛家死了人,就算怨恨盛灵玉,你连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吗?”
这一下太过突然,陆巧没来得及躲开,直接被湿帕子砸在了脸上抽红了一片。陆巧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何况打他的人还是小皇帝,他登时火了,转过头就吼道:“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刚才说什么了?!不管我说什么你也不能打我啊!”
陆巧急红了眼睛吼完,慢了一拍才看到小皇帝的双眼红肿,状态十分不对,他怔了一下,火气忽然转为焦急:“你这是怎么了?你哭了?你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康绛雪还沉浸在怒火之中,不理睬这些,只追着陆巧发问:“我们不提盛灵玉,只说盛辉!盛国公为这个王朝在外打了三十年的仗,身上受过无数的伤,可他不图名不图利,他为的是国家,为的是百姓,他是名副其实的盛国公!如今他病死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陆巧关心小皇帝的近况,听了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他的反应和康绛雪所想象的完全不同,陆巧十分平静地回道:“我为什么不能说?盛辉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他是打了三十年的仗,可那又如何?他处在那个位置上,那本就是他应该做的,换了旁人受了皇家恩惠也会这样做,他不是不能替代的,缘何我要对他另眼相待?他就是一条狗,一条自以为忠君爱国自我奉献的狗,一条挂着人间虚名姑且好用的狗。”
康绛雪万万没有想到会从陆巧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许是因为陆巧的语气太过平静,又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陆巧讨论这些话题,康绛雪忽然发觉……
陆巧原来并不是他认为的被溺爱的熊孩子。
被溺爱是真的,但他绝不是个孩子……他是个成人,一个价值观早就已经完全成形的成人。
康绛雪完全说不出话了。
许久,他才沉声道:“照你这么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可替代的人,连你自己都是一条狗。”
陆巧反驳道:“不是啊阿荧,你不明白吗?你就是不可替代的人,你是皇帝,我的皇帝,你就是这天下最重要、最宝贵,最独一无二的!”
第37章
独一无二?
不,康绛雪心里非常清楚,他和芸芸众生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分别,他们根本没什么两样。
他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更在告诉他:人就是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然而这些陆巧他不会懂,康绛雪无论怎么和他说,他都不会懂得。
因为他是陆巧,陆巧……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康绛雪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累极了,一股无力感、孤独感冲得他的头一阵阵地疼。
他问道:“那若是皇帝不是朕呢?若是有旁人当了皇帝呢?皇帝也是可以更换的。”
陆巧满脸震惊,惊讶道:“你说什么胡话呢阿荧!你怎么能这么想?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还是长公主对你做了什么?……阿荧,你听好,皇帝就是你,也只能是你!没人能从你手里抢走这个位子,你放心,这个位子一生都是你的,将来也必然会传给你的血脉,我会好好替你守着的,谁都别想碰。”
这些话听上去再动听不过,可康绛雪一点都不觉得喜悦,他非常累,累得不想再争辩。
康绛雪疲惫地捂住脸,道:“你走吧。”
陆巧明显怔住:“阿荧?”
康绛雪道:“朕叫你走。”
陆巧对小皇帝的异状很是担忧,听了这话却还是难免觉得生气,他握紧拳头,气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非要这样吗?你就和我好好说话不行吗?”
康绛雪不答话,陆巧的眼睛气红了,也不走,一时之间,堂堂一介小侯爷竟是止不住往下掉眼泪。
两个人的气氛僵到了极点,平无奇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叫过陆巧,劝道:“小侯爷,陛下刚刚遭了大罪,实在不舒服,您先让陛下好生安静一会儿吧,有什么事不如晚些再说。”
陆巧闻言一怔:“阿荧出什么事了?”
平无奇示意陆巧下车再说,陆巧神色犹豫,对车上的小皇帝十分不舍,可小皇帝一眼都不看他,他到底只能气急下车,问平无奇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康绛雪没去听平无奇和陆巧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只能是小皇帝刚刚被绑架的事情,康绛雪没有心思去理会,自顾自在车上躺下合眼休息。
不多时车子又行进起来,回了正阳殿,康绛雪下了车,没有和海棠叙话就直接回了寝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