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若是不说还好,她说了像是给小皇帝下了心理暗示,康绛雪反而更不自觉地去回想,生怕梦里真有剧情回放,不知不觉便有些抗拒入睡。令人放松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仍是没能让他生出一点睡意。
康绛雪辗转反侧,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盛灵玉背对着他,在萦绕的淡淡烟气之中一动不动。
小皇帝无意打扰,脑中思来想去,实在忍不住了方唤道:“盛灵玉。”
盛灵玉仍是未动。
小皇帝又道:“盛灵玉。”
盛灵玉似乎是睡熟了,还是没有反应。康绛雪心里空落落的,心中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犹豫。
周围只有夜色,黑暗能藏住所有的心事和表情,小皇帝很小声道:“……玉郎。”
康绛雪先前叫了两声都没有回应,唤“玉郎”时也没有抱希望,只异样地自言自语,没想到声音落地,盛灵玉忽然转了过来,眼睛睁着,没有被叫醒的混沌,而是一片清明,哪怕在昏暗中也能看得清晰。
康绛雪哑然,一股被发现的羞赧感冲上头的同时,忽然有点怀疑盛灵玉是不是故意的。
小皇帝带着被戏弄的恼怒,以及一腔被发现的羞耻,气恼道:“你耍朕。”
盛灵玉淡淡道:“没有。”
康绛雪明知道盛灵玉不会说谎,偏当下就是不信,他鼓着嘴没出声,又听盛灵玉很突兀道:“再唤一次。”
再唤一次,还唤玉郎?康绛雪哪里有那么多勇气?他支吾着没出声,盛灵玉的呼吸声轻轻的,停顿一刻,也没有再要求。
几秒的工夫后,盛灵玉问道:“是不是饿了?”
盛灵玉原来以为他叫他是因为想吃东西?康绛雪一直被当作孩子一样包容惯着,之前没啥感觉,冷不丁意识到,便有些受不住,他忙摇头:“不是。”
然而是别的什么他也说不出,只是单纯的睡不着罢了。
盛灵玉并不计较他在深夜里故意叫了人却不肯说话,只是道:“明日若得空,微臣去叫平掌事回来看看陛下。”
康绛雪道:“看朕?朕是被吓了一跳,但也只是吓到,又不是吓坏。”
盛灵玉微顿,接道:“还是看看更为稳妥。”
康绛雪并不知道盛灵玉如何想,但他自己真觉得没有必要,旁观一场刺杀还要专门叫平平大老远跑一趟,皇帝又不是纸糊的,最重要的是……吓出毛病这种说法太跌份了,还是别了。
“朕说不用就不用,让平无奇安心在落霞宫照顾皇后就是。”康绛雪一口回绝了盛灵玉的提议,也不管盛灵玉反应如何,刚好提到平平给了他自我开解,胆子一旦壮起来,他也缓缓有了些睡意,合眼睡了过去。
小皇帝呼吸均匀,盛灵玉仍没有立刻安睡,他凝视小皇帝许久,方缓缓闭上了眼睛。
翌日,小皇帝按时按点上早朝,文武百官来得又早又全,没等露面,隔着十来步便听到了吵闹之声。康绛雪照常落座,往日的左右垂帘位置空了一个,长公主不在,只有气质娇艳的苻红药一个人,随意一眼看过去,忽有种一方红红火火一方空空荡荡的对比悬殊之感。
平衡歪斜,此消彼长,不得不说,今日苻红药和长公主的存在对比就是权力博弈的象征和真实写照。眼下,无疑是太后一党的主场,长公主不在,杨惑也不在,只有散乱的朝臣和被夹在风口浪尖的平远将军。
两派相争的分水岭,就是现在。
康绛雪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注意到苻红浪没有亲自来,在百官行礼过后身形粗壮满脸怒容的平远将军站出来时便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小皇帝表达的态度很明确:朕没在听,因此不会立刻决断,由着朝臣们尽情地吵。
长公主遇刺,这场刺杀查肯定要查,可除了查,最要紧的是对平远将军的处置,这个人是一个风向标,昭示着站队的方向。
自然,围绕着对平远将军的处置,意见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分歧:一方相信平远将军的清白,建议让平远将军参与彻查;一方怀疑平远将军牵涉其中,要求将平远将军收押。
其实真说起来,是个人都知道平远将军完全是被牵涉进去的,本就是为了利益交换才把唯一的女儿嫁给宁王,就算是傻子都不可能让女儿在婚礼上刺杀长公主,刺杀肯定是太后一方的手笔。可现在事情发生了,查不出证据就是泼脏水的好时候,就是有意要叫人有苦难言,由是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利益诉求才是唯一重要的。
一方维护,一方攻击,很快就吵得难解难分。
平远将军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被多次围追堵截,急得他红着眼睛亲自下场:“臣一腔热血,效忠皇室,有何理由谋害长公主?!”
其他人揪着他不放:“然行凶者就是你的女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少官眷贵女看得清清楚楚,你女儿事发之前毫无异样,事发之后又果断自裁,就算不是受你指使,也是你教养不当,养了女儿行不轨之事!于国于民都是罪人!”
所有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平远将军瞪着眼睛呼喊:“明明就是有人从中捣鬼,谋害长公主,心存不良,还要陷害为臣,诛杀忠良!”
他一面喊一面望着上首的苻红药,眼睛之中的怒火和恨意熊熊燃烧,直看得苻红药脸色难看,指甲都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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