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稍微乱了一两秒,随后郎卫自帘外回道:“回陛下,路上不知怎么扑上来一个人,似是身上带病,正好挡在路上,属下这便把路清开,陛下稍等。”
康绛雪闻言探出头瞧了一眼,一个衣着朴素平民模样的中年人正趴卧在车前,这人应是走着走着实在坚持不住忽然跌倒,脸色惨白,直不起腰来。
围观的百姓有人想去搀扶,那人忽地哇一声,吐了一地黄水。
这番变故惊着了围观众人,有人担忧畏惧,有人觉得遇了晦气。康绛雪不懂医术,见那人看着不太好,便对郎卫道:“叫个人把他送去附近的医馆,留点银钱安置一下。”
郎卫立刻应道:“是。”
那中年人被送往医馆,车子也恢复了行驶。不过小小一则插曲,康绛雪也没放在心上,跟海棠分着吃了几个腌饯的酸果子,两人一边酸得龇牙咧嘴,一边互相嘲笑强忍着酸往嘴里放。
不多时到了盛灵玉目前所在的难民营地。来的时间不巧,盛灵玉在外统计名册尚未归来,营中的主簿官员满头冒汗地迎了小皇帝,相当紧张恭敬道:“陛下进帐稍坐,卑职这就差人去寻盛大人,来人,快来人,给陛下备上炉火和茶水!”
营中条件本来就不好,百姓们都没有,小皇帝如何会要求,他摆手表示不必,自己随着主簿四处转了转,瞧了瞧这一遭饱受磨难的地震灾民。
灾民们随着军队士兵一起忙碌,或者分发粮食,或者搬运木材,老弱妇女也都各有力所能及的工作,虽看着有些辛苦,但精神尚可,个个不见悲痛之色。
百姓们不知小皇帝的身份,只当是个身份较高的贵人,看小皇帝一副四处巡视的姿态,有些胆子大些的主动开口:“都是盛大人的功劳,多亏了盛大人日以继夜忙碌不休,这才有了这份起色。”
周遭的人像是生怕小皇帝这个巡视监军漠视了盛灵玉的功劳回头不跟上面说好话,一个个神情迫切追着道:“盛大人实在是个好官,我们都是仰仗盛大人才有一条活路。”
“以后日子好了,一定给盛大人立碑作传,以表感激。”
小皇帝走了一路,听了无数对盛灵玉的感激和好话。康绛雪心里头滚烫的情绪不比他们少,到了营帐,之前萌生的对于盛灵玉将人命算在计划里的那一点烦闷终是就此散得干干净净。
是啊,盛灵玉本就是这样为别人而努力的人。
他一向如此。
康绛雪心中鼓动,对盛灵玉的想念也仿佛化为实质,变成一团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帐外传来了脚步声,小皇帝压着上涌的情绪,实在难以自制他心下的期待和紧张。
几日不见,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想念盛灵玉。
千思万想的盛灵玉终于风尘仆仆冲了进来,许是得了消息就一直在赶路,盛灵玉的呼吸并不平稳。
身着黑袍的冷美人喘息着,直奔小皇帝而来,却在靠近小皇帝之前克制地停下来,上下扫过小皇帝的身体,没有直接触碰。
盛灵玉道:“陛下怎么来了?如何来的?坐的马车?天这么冷,何必出来这一趟。”
细听语气,竟比小皇帝还要紧张,甚至小心正色。
康绛雪一时无奈:“过了年,再有几天都快开春了,哪里天冷了?你怎么变得和平无奇一样一惊一乍?朕出个门而已,你当朕是个瓷娃娃呢?”
盛灵玉应是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小心,停了下略作收敛:“只是不想陛下太过操劳。”
康绛雪不在意道:“不操劳,朕闲得长草!”
盛灵玉于是不再揪着不放,目光注视着小皇帝,忽而只剩下一片许久没见更加无边无际的温柔。
康绛雪被他这么一瞧,也是心软得化成一摊春水,随便有风吹过就能起一片涟漪。
海棠处在两人中间,眼睛转得滴溜溜的,不用人说自己便寻了个话头跑了。
海棠一走,盛灵玉便在椅子上坐下,极为少见地没有行礼,只对着小皇帝拍了拍双腿,目光像是钩子一样盯着小皇帝,缓缓张开手臂。
一句话都没说,可康绛雪分明从那个动作里看到了十足的叫他过去抱一抱的意思。
小皇帝脚下生根,一时间半边身子都麻了,他目光躲闪,咳了一声故作遮掩道:“你在想什么……朕可是皇帝!”
这训斥并没能起到震慑盛灵玉的作用,盛灵玉的目光变得更加柔软纯粹,他应道:“微臣知道。”
仍手臂张开,压低了声音,轻柔又令人怜惜道:“所以求求陛下。”
“……”康绛雪脸色绯红,一下子被击中了命门,盛灵玉太清楚如何能叫他乖乖听话,等小皇帝回过神,自己已经冒着烟坐到了盛灵玉的膝盖上。
盛灵玉用像是抱着珍贵情人一般的姿态将他搂在怀里,头倚在小皇帝的肩窝里,宛若喟叹一样轻轻“嗯”了一声。
康绛雪被抱着,心跳如雷,面上实在不知应该摆出怎样一副神情。他和盛灵玉的关系还没有理清,相处倒是来得日益亲密。
小皇帝轻咳两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盛灵玉在小皇帝肩上窝了好几秒,抬起头,回道:“微臣……吸两口皇帝?”
康绛雪在正阳宫每天都在号称自己吸兔子吸小玉,却不知盛灵玉何时竟也学会了这种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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