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虽然是小皇帝的父亲,而且做的这些事情名义上都是为着小皇帝,可无论是李湛还是纪轻舟,都知道此事与小皇帝无关。先帝的罪责,不该由小皇帝来承担。
但小皇帝十分聪慧,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能全然明白,却也理解了七八分。
他心思本就细腻敏感,面对他父皇曾经做过的错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父皇害死了纪公公的父亲……”小皇帝坐在福安宫外的石阶上,一脸的愁云惨雾,“二皇叔也是父皇关起来的,父皇还杀了周统领。”
李湛坐在他身边,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开口道:“他是犯了很多错。”
“皇叔,你讨厌父皇吗?”小皇帝开口问道。
“他犯过很多错,也做对过很多事情。”李湛开口道,“他枉杀过无辜之人,也救过很多人。”
“我不懂,那父皇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小皇帝问道。
李湛想了想,开口道:“有时候一个人不能简单地用好或者坏来定义。丛儿,你如今还小,将来要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今日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牢牢记在心里,等你将来亲政之后,若你手里握着旁人的性命时,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此时此刻你心里的感受。”
小皇帝闻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张小脸上挂满了“惆怅”。
李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开口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要去看纪公公吗?”小皇帝开口问道。
“他如今已经不是内侍了,会搬回纪府。”李湛道:“你想去他家里看看吗?”
小皇帝瘪了瘪嘴道:“他不会喜欢我了……”
“那可不一定。”李湛开口道:“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迁怒别人的人。”
小皇帝闻言面色稍稍好看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见到他,要怎么叫他?”
“这……”李湛思忖片刻,这个问题倒是将他难住了。
“我知道了!”小皇帝突然开口道。
李湛看着小皇帝那张小脸终于褪去了“惆怅”转而带上了一抹坏笑,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纪府。
工部的人动作很快,再加上有顾一恒带来的人帮手,府内很快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工部的人已经登记过了需要修缮和置办的东西,明日便会有人来一一解决。”池州朝纪轻舟道:“不过府上终究是闲置太久了,哪怕洒扫干净了,骤然住人多少会有些不便,若是纪小公子和纪姑娘不嫌弃,这几日可以先去我府上委屈一下,待工部的人将一应物事都置办妥当,两位再搬回来住也不迟。”
纪轻舟闻言笑了笑,开口道:“池少卿的心意我们领了,但如今案子已经结了,池少卿多少还是要避避嫌才好。我和舍妹还是住在自己家吧,都不是受不得苦的人,没那么娇贵。”
池州闻言一怔,略有些惊讶。
但随即他却反应过来了……
从前纪轻澜住在他府上,那是因为教坊司的身份,如今纪轻澜既然已经恢复自由之身,再不明不白去池府暂时,这便说不过去了。
念及此,他忙道:“是池某唐突了,还望纪小公子和纪姑娘莫怪。”
“池少卿不必这么客气了,你对纪家的恩德,轻舟铭感于心。”纪轻舟说罢朝他行了个礼。
纪轻澜立在一旁只不做声,他知道纪轻舟朝池州这番话看似是客套,实际上却是在为她打算。他将池州此前收留纪轻澜的情谊,说成是对纪家的情谊,言外之意一码归一码,这人情可以算到他纪轻舟的头上,而不是他妹妹的头上。
这用意恰恰和纪轻澜提醒他与李湛好好算账的用意是一样的。
因为纪轻舟多半也从池州的态度中看出了几分端倪,所以他希望两人有朝一日若真有别的可能,是建立在新的关系上,而不是被过去束缚。
可他也知道,即便话是这么说,要做到却很难。
就像他与李湛,哪怕他不欠李湛银子,难道就能说清楚了吗?
两个人在彼此生命中留下的那些羁绊,压根就是算不清的。
“纪小公子,陛下和王爷来了。”顾一恒立在院中朝纪轻舟道。
他话音一落,便见李湛牵着小皇帝的手走了进来。
院内众人见状忙朝俩人见礼。
随后便见两人身后,跟着进来了几个内侍和护卫,众人手里都抬着箱子。
“王爷着人置办了些日用的东西,还有一些是你在英辉阁里用惯了的,一并都带了过来。”小山身后跟着果子,两人身上都没穿内侍服,而是穿了便服,小山指挥着人将箱子抬进去,又道:“王爷宽仁,将我和果子都放出了宫,往后我们就在纪府伺候了。”
纪轻舟闻言一怔,看向李湛,对方也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但纪轻舟心跳还是止不住加快了许多。
“本王带陛下,来朝纪小公子和纪姑娘讨杯茶喝。”李湛开口道。
纪轻舟朝两人略一躬身,开口道:“请……”
小山和果子当即从箱子里拿出刚带过来的茶壶和茶叶,董栋则去打了水回来,众人开始煮茶。时隔近一年,纪府的厨房里终于再次升起了烟火之气……
虽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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