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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求佛祖,赐他一个人。他不在乎这个人好看与否,贫穷与否。他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想有个人疼疼他。
    哪怕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怎么还未睡?”他也从未听人问过。
    一日,忽得父皇传他回宫的急诏。
    小太子喜极而泣,即刻领昭云、福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所有美好一应呈现在脑海:父皇是不是念他了?
    仅仅是想到京城还有人惦记着他,他便开心。
    然,他从未想过,回家如此艰难。
    自小太子出了舟山,便有无数刺客拼死追杀。师承青渊寺明翎大师的他,虽在短短三年练就一身武艺,却因年纪太小终究敌不过黑压压的一片。
    福生被俘虏,当场自尽。他同昭云一路朝京城奔逃,只为见父皇最后一面。
    面没见着,他与昭云却走散了。
    被杀手穷追不舍,身中数刀,无奈之下,他藏身于一店家的院落中。
    躺在草丛中,他血流不止,耳鸣阵阵,听着清晰如鼓的心跳,感受生命一点点逝去。
    未来要如何,江山要如何,自身又将如何。
    那一刻,沉重的担子与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深入肉骨的伤口撕裂着,引起一阵阵钻心的痛,无助令他几乎要呜咽出来。
    他要死了……
    可是阴曹地府,哪里又有真正的亲人可相会呢。
    ……
    猛然睁开眼,环纡簌簌起身,怔怔望着四处点了蜡烛的房,汗湿满身洇了枕。
    他被噩梦拘囿太久太久了。
    穿上鞋,他拉进床头的蜡烛。熠熠烛光摇摇晃晃,影影绰绰,在他清冷的眸中飘忽不定。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青渊寺的生活没给他平静,反为他蒙上一层厚厚的戾气与冷幕。
    佛度众生,却唯独度不了他。
    连佛,也抛弃了他。
    七年来,不,是十五年来,他都活在可怖的黑暗中,泪干心枯。
    轻笑一声,环纡顺手披上挂于架上的玄衣,轻轻推开房门。
    月光如水,如羽,清冷又无情。
    繁星点点坠于黛青色的天幕,可怜地闪烁着微光。
    喳喳喳。
    喳喳喳。
    环纡寻声望去,黑夜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穿着她的“专服”,盘坐在高大的榆树下,哼哧哼哧拿着小铲子挖坑,时不时挠挠胳膊挠挠腿。
    她果然与泥巴最亲近。
    他踟蹰走过去,凑到一旁,盯着她,好奇她大半夜的究竟在忙活什么,“喂。”
    “呃啊!”
    佟陆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铲子登时从手上飞出去,被他接个正着。
    她回过头,对方丢给她一记白眼,将铲子扔到她脚下,嫌弃问:“你半夜怎的在自家院落鬼鬼祟祟。”
    “彼此彼此!”佟陆陆嘟囔着,很是不快,拔出铲子继续挖,“你能不能别晚上穿这个颜色,神出鬼没的,我方才只见你的大头悬在空中瞎晃悠,吓死人。”
    无言以对,环纡往她身旁看去。
    那只被她取名为“笨笨”的小白兔,早已没了生气,“你终于贪馋把它作了?”
    啪!
    丢下铲子,佟陆陆愤懑起身,“我是那种人吗?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方才半夜有些饿,起床找吃的填肚子,便见笨笨没了……它今儿个一早还好好的呢。”
    环纡审查那兔子,以它的死状,分明是因胆小将自己吓死,便冷冷道:“哦,那你还不是终于饿得向它下毒手了?”
    微风拂过,他看不清佟陆陆的表情,只知道对方耸着肩,拳头紧攥,拙劣的拳法一触即发。
    他顺着她的手臂望去,因夏日炎热而时常光胳膊,且营养颇盛、爱吃甜物,又细皮嫩肉的佟陆陆,早就成了蚊子们争相抢夺的大餐。
    屋内点有驱蚊香便罢,屋外蚊虫聚集,不一会儿,便有小黑点嗡嗡嗡叮在她胳膊上,她就像个傻子,因浑身被叮了太多,早已痒得毫无知觉。
    啪!
    环纡手起掌落,往她手臂上重重一打。吓得佟陆陆身躯一阵,小肉颤颤,鸡皮疙瘩起到头顶,登时像炸了毛的猫要爆发。
    淡定收手,他摊开手心,一只黑蚊子的尸体赫然粘着佟陆陆的血。
    像泄了气的皮球,佟陆陆不情愿地坐下,整个一佝偻小老太,“我且伤心呢,没心情跟你吵架。”
    脚步声渐行渐远,佟陆陆埋头挖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布,将笨笨僵硬的尸体包好,放入坑内。
    缕缕清风有规律地拂于身侧,她狐疑看去。
    环纡闲来无事,又因睡不着颇为烦躁,便取出一把折扇,像扇炉灶似的为她扇扇子,以缓解心头的郁闷。
    “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扇走蚊子。”他微挑眉,有些疑惑,“寻常人家,屋内无香,不都是由娘亲半夜为孩子扇风驱蚊?”
    他说得没错,但佟陆陆听来只觉诡异:这家伙疯了吧,妄想当我娘?
    她将土填填平,起身跳将几下踩结实,“你怎的半夜不睡觉,睡不着吗?”
    环纡闻言微怔,心头暗起微恙。那是一丝极暖的,从未有过的心情,在孤独的心海中颤颤漂泊。
    只一刹那罢了,他复归冷漠道:“嗯,你太吵。”
    “切,对不起。为表歉意,我去给你弄杯热牛乳吧,助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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