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老血咽下去,佟萧差点儿被气得魂都飞了。
佟伊捂唇,亦憋笑憋得脸红,连忙挥手让她快些退下,别再气着爹爹。
摇头晃脑地走出客厅,佟陆陆忽觉神清气爽。
此番得意,不言而喻,却于第二日清早殁了。
天还未亮,清透的阳光从山头洒下,煦日方露出秃顶,昭云便大喇喇入了夏至院。
继而,院内吵吵嚷嚷,屋内之人翻来覆去,睡不得好觉。
佟陆陆迷迷糊糊爬起来,衣衫不整地揉揉眼开门,便见院中花里胡哨的男人们统统被昭云捆成一摞,双手将他们推着滚着赶出门去。
“你作甚?这是我的院子,你私闯民宅!他们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捆走?”
昭云木木行礼,坦然道:“昭云奉旨清除静娴郡主院中闲杂人等,陛下金口玉言:‘让他们滚’。”
奉旨?
气上心头,佟陆陆思及那家伙如今已是皇帝,自己的确无计可施,只来回逡巡一圈,捡起地上的石头不痛不痒地砸向昭云,无能狂怒:“丫的,是皇帝了不起啊!”
是皇帝,真的了不起。
正殿上座的帝王,听昭云百分还原的复述,嗤声笑了。
他托腮望着桌边命专人准备的牛乳,想及她义愤填膺却无所适从的模样,眸中的欢乐前所未有:“你离开前她且在做甚?”
昭云思忖一番,幽幽道:“晚饭后……六小姐去了监牢。”
闻言,帝王的脸色陡然拉下,他正襟危坐,眸色凛然:“做甚?”
“去见邹曲临。”
……
佟陆陆坚信:你的月亮我的心。趁着泠泠月光,人们思想懈怠之际进行夜谈,最能发挥嘴炮的威力,洗脑效果倍儿好。
夜月高照,虫鸣啭啭,她披着黑色的斗篷,戴上兜帽拎着灯,像个老巫婆行走在暗黑的京城大街。
韩澈跟在她身后,二人一疾一徐。
“姐姐,那邹曲临……果真是你未婚夫?”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被‘罢免’了。”
一想到白盏辛,佟陆陆就气,自从遇着他,她的人生再也不顺溜了,可真她的克星。
韩澈思量一阵,复问道:“姐姐喜欢邹曲临么?”
佟陆陆看鬼一样看他:“哈?怎么可能,喜欢他,那不等于自灭么,不若当场撞死。”
时近亥时,月渐高升,二人来到黑黢黢的监牢。佟陆陆命韩澈在外把守,自行入内。
彼时刚从“铁打的富婆流水的鲜肉”的生活中走出来,正愁有钱没处花的佟陆陆斥重金打点了大牢外的一应守卫,方被领到“贵宾”牢房。
阴森而晦暗的小方块里,坐着失意的年轻儿郎。
吱呀
牢门打开,早前还戎马倥偬的邹曲临,如今抬起毫无生气的眸子,望见佟陆陆,眼底方闪过光亮。
他喜她来探望他,又惭愧自己的失败,无颜见她。
向狱卒道谢,待他离开,佟陆陆方拎着食盒走进来,将手中油灯置于脚侧趺坐于地,语重心长问:“邹曲临,你如何能死脑筋到这般地步,为何不归顺?”
邹曲临紧咬牙关,且道不明其中缘由。
她摘下兜帽,烛光掩映出她俏丽的脸,细小的绒毛柔柔绵绵。
她将食盒于他面前展开,内有一应上好的手捏果子,精致娇俏。
他欲言又止,只苦笑着拿起一颗,方咬一口,却听她道:“三姐姐亲手做的。”
登时味同嚼蜡。
“父王虽逝,乃为国捐躯。今我未能护其所守的江山,还身陷囹圄。就金科玉律,我都该与这牢笼相伴……”他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因长时间未修整,一下巴的胡渣,声音也沉沉沙沙的,惹人心疼,“亦或发派边疆,陷阒杳无人迹之地,了此残生……”
什么玩意儿……这家伙因为一次失败就自我颓废了?
佟陆陆遏制住疯狂想揍他的冲动,开始谆谆教诲,言尽肺腑之言:“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再者,你若归顺朝廷,成就一番事业,照样复爵,也没丢邹家老祖宗颜面。”
“况且,大明江山得来本就厚颜无耻,谈何正统,我自觉没什么好守的。改朝换代,自古以来便是历史所驱,既如此,不如只忠当世君。勿论上为何人,一切付出均为百姓方是正道。”
“过不了多久,陛下大赦天下,一切前尘归零,又有什么好嘤嘤呜呜唧唧歪歪的。大男人打一仗回来,倒像个娘们似的!这世上,谁没输过?那白盏辛就一生顺溜嘛?”
夜雾流岚,从牢房的小窗飘进,裹挟一丝阴森的凉意。邹曲临哑口无言,只抬头怔怔望着佟陆陆。
她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能叨叨。
“投降并不可耻,逃跑或归顺,都是为了走更长的路。”佟陆陆一番发言演讲似的,鼓舞作用不容小觑,自己倒先被自己感动了。
邹曲临垂下头,沉沉思索,手中的糕点果子已被他捏得没了形。
其实,他不愿归顺,还有一个原因……
“陆陆,你我婚约……还作数否?”
这话听来颇为厚颜无耻,但他还是问了。
若是为了她,他愿意归顺。
可这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佟陆陆尴尬抬手挠挠腮,幽幽道:“哎呀,这事儿怎么说呢……曲临,咱们哥们一场,也不绕弯子。这婚事……是黄了,圣上封我静娴郡主,编入皇册,所涉诸事,均与皇族相等,故婚事的话,也要陛下认可才行……所以,不做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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