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成帝看向左相刘植,刘植面色如常,可袖中却紧紧攥住了拳头。
闵成帝又看向秦修远,他一脸坚毅地看着自己,这宁折不弯的脾气,倒是与秦穆很像。
闵成帝有些犹豫。
若是此刻传唤人证和物证,便是要重审的意思了。可若真的重审,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他自己也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进去。
皇后却轻笑一声,道:“秦将军,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对皇上的判决不服?所以才心心念念想着翻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闵成帝面色愠怒。
秦修远到底对自己,还有几分忠心?若是当年的事,他一直在默默查证,说明早就怀恨在心,难不成想伺机报复!?
秦修远朗声道:“末将不敢。只是,在当年查证时,确实缺少人证和物证支撑,无法窥探事件全貌。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自然能更加接近真相。”
顿了顿,他沉声道:“而且,末将的父亲戎马半生,为大闵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亲赐镇国一等公,他有什么理由为了区区小功,而葬送自己一生的荣耀呢!?皇上,别人不了解我父亲,您还不了解吗?”
他眼眸中有些痛色,字字铿锵有力,十分坚决。
闵成帝面色微滞,方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记忆中的秦穆,曾经也这样,脊梁笔直地跪在地上,他急切拱手,请求先皇:“皇上!太子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却是至情至性之人,对您的忠孝之心,天地可表啊!别人不了解太子,您还不了解他吗?!”
他字字掷地有声,打在人心上,记忆深刻。
闵成帝忆及此处,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倔强的秦修远,和心中那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他顿时感觉有些心痛。
见他表情松动,身边的沁嫔微微叹了口气,道:“臣妾记得,三年前皇上也是很不易的,镇国公出事,宁贵妃姐姐又病重……这一切时间上也太巧合了,秦将军可莫要怪皇上啊……”
她说得温婉动人,仿佛在循循劝阻秦修远,其实却是在提醒皇帝,当年镇国公的无人谷事件,可能与宁贵妃之死相关。
果然,闵成帝面色一沉。
三年前,他不仅痛失挚友,连挚爱也一并撒手人寰,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在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之后,他便亲自写下了一封诏书,一意孤行地立了宁贵妃之子为太子,闹得满朝风雨……
此时。
秦修远还跪在地上,等着闵成帝的答案。
闵成帝沉吟许久。
他终是缓缓开了口:“宣人证和物证。”
秦修远眸色一亮,闵成帝愿意见人证和物证,那便是愿意重新审理此案了!
玉阁之下的唐阮阮,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几分,可一见王然上殿,就又紧张了起来。
左相刘植面色苍白,他低声对刘奇吩咐了几句,刘奇便立即悄声去了。
王然被人带上了玉阁,他双手铐着铁链,可面色却比之前亡命天涯时,要好上几分。
他默默跪下,道:“罪臣参见皇上。”
闵成帝定睛看他,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有一个字隐瞒,朕便诛你九族。”
王然面色一凛,道:“罪臣定然知无不言。”
随后,他便将左相如何与北齐六王子合谋、又遣他去送信诱使镇国公父子一事和盘托出,每说一件,闵成帝的脸上便白上几分,待他说完了,闵成帝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他抄起一个茶杯,狠狠向刘植摔去!正中他的官帽,打得他狼狈一倾。
众人皆惊,从来没见闵成帝发过这么大的火!
玉阁之上,春华台之下,人人自危。
闵成帝气得面色发白,他恨声道:“刘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左相刘植一脸坦然,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扶正了官帽,缓缓走到玉阁中央。
刘植淡淡道:“回皇上,王然所言不虚,当年,臣一心想保我边境安宁,便出使和谈。”
他面容冷峻,道:“和谈之后,北齐六王子许诺臣,若是交出秦修逸将军,便免了两国战事,臣虽然有隐瞒不报之罪,但臣依旧以为,以一人之性命,换得天下安定,十分值得。”
秦修远向他看去,质问道:“事到如今,左相还要强词夺理么?若左相真的是这么想,为何不与我父亲商量?若你光明磊落说出来,你们大可一起商议对策,而不是直接将他们推入险境。”
他继续道:“左相说为了换取和平,可事实上呢?北齐不到半年便反了,他们占我大闵城池,屠杀我大闵百姓,而他们铁蹄南下,直冲益州之时,我们却连应对的将领都没有!可笑的是,居然是当朝宰相,亲自埋葬了一代良将!若不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秦修远心中怆然,他看向闵成帝,双目通红,怅声道:“还请皇上,为我父兄做主!”
闵成帝浓眉紧蹙,嘴角绷着,定定看向刘植。
一旁的皇后几次欲说话,却被刘植的眼色逼了回去。
此时,玉阁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安静至极。
唐阁老率先起身,徐徐站到玉阁中央,秦修远的身旁,道:“皇上,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左相刘植陷害同僚,罪犯欺君,若不立即处置,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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