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眼神涣散,“绣儿,你看到了吗?阿宴长大了……”
顾沉宴看着建安帝颓然地躺在那里,口中不停地喃喃喊道:“绣儿。”
建安帝恍惚间,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一片刺目的阳光,阳光下是一棵繁盛茂密的梨花树,树下坐着一个身穿鹅黄色折枝裙的少女,少女不施粉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娇声喝道:“站住!这里是我爹爹给我买的庭院,你是何人,竟敢闯进来?”
彼时尚是少年的建安帝眼中满是惊艳,他呐呐地道:“我本是京城人士,初来青州,不小心迷路了,见院门开着,便想进来问路,无意冒犯。”
云绣愣了一瞬,噗嗤笑出声来,“哥哥说过这世间有人不识路,我以前还不信,如今倒是见着一个,青州地势平坦,这样你也迷路了?”
建安帝愣愣的望着少女笑靥如花。
自此一见,便已倾心。
他承诺待她好,却最终负了她,此后的漫漫余生,独坐在那个位置上,称孤道寡,权势尽在手中,却仍觉得高处不胜寒。
建安帝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那个娇俏的少女,最后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手无力的放下。
顾沉宴一惊,指尖微颤,放在建安帝的眼前,试了一下鼻息,冰凉一片。
他沉声道:“陛下宾天了!”
刘福全瞬间跪在地上,痛哭出声:“陛下!”
勤政殿内瞬间跪满了人,失声痛哭,有处事圆滑的大臣此刻膝行几步,直直跪在顾沉宴身前,毕恭毕敬地叩首道:“先帝驾崩,天下具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恳请太子殿下继位,替先帝处理后事,主持大局!”
一旁的大臣见状,纷纷跪在地上,高声道:“臣恳请太子殿下登基!”
顾沉宴沉默不语,他回首,目光落在楚妗身上。
楚妗手指交叠放在腹前,朝他笑了笑,随即艰难而坚定地屈膝道:“请太子殿下登基。”
顾沉宴上前一步,在她跪下去之前搀扶住了她,他温声道:“你不必跪。”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也不必跪。”
楚妗一愣,面见天颜可不跪,这是极大的殊荣。
她觉得有些不妥,但是顾沉宴眼神坚定地望着她,楚妗心下一动,顺势直起身,顾沉宴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并肩而立。
他望着地上乌泱泱的人,沉声道:“平身!”
众人闻言,深深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场宫变就如此便落下了帷幕,先帝薨逝,顾沉宴便是众望所归。
最让人唏嘘的便是,楚静姝心心念念许久的孩子,竟然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只是方才殿中大乱,楚静姝想要趁机逃跑,与顾清河发生了争执,推搡间滚下了台阶,孩子便没了。
许是危机解除,一切都放松了下来。楚妗的肚子于深夜忽然发动。
顾沉宴见楚妗身下的被褥被浸湿,难得慌了神,抖着手,叠声问道:“妗儿,别慌,别慌……”
楚妗咬唇,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沾湿,她握着顾沉宴的手,提醒道:“殿下,喊稳婆……”
顾沉宴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东宫内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恍若白昼。
因为楚妗待产期将近,以防万一,稳婆就住在偏殿,是以楚妗一发动,稳婆便准备好了生产的东西。
殿内人来人往,有条不紊,烛影恍恍,楚妗疼得快要没有知觉了,她发髻散乱,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因为等会儿生孩子还有她留着力气。
顾沉宴赤着脚站在床边,他跪在地上,紧紧握着楚妗的手。
“妗儿,疼吗?没事的,我会在你身边,你别怕,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顾沉宴絮絮叨叨,他手指微颤,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楚妗想要冲他笑一笑,可是太疼了,她眼一弯,眼角便滑落了泪。
顾沉宴心疼不已,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她。
稳婆见顾沉宴紧紧握着楚妗的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产房里脏乱,您身份尊贵,不必在这里染了秽气。”
顾沉宴阴鸷地瞥了一眼稳婆,冷声道:“这里躺的是朕的皇后,她如今在为朕生孩子,九死一生,你却让朕因为一些血腥气而抛弃他们?”
稳婆被顾沉宴的眼神吓坏了,自古以来,男子都不喜欢进产房,产房里空气不流通,血腥味和汗味夹杂在一起,很是难闻。
她早就听闻皇后深得皇上宠爱,没想到皇上竟然不顾龙体,硬要陪着皇后生产。
稳婆也是女人,她也生过孩子,自是知道女人这生死关头,最希望自己的丈夫陪在身边。
她心下艳羡皇后的福气,但是手里的动作不停,熟练的替楚妗接生。
楚妗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起来,烛火燃了一整夜,最后天光破晓,她的孩子还没有出来。
稳婆声音里满是慌张,“皇上,皇后娘娘难产了……”
楚妗孕期受了惊,忧虑深重,如今生产便有些困难。
楚妗恍惚之中,听到耳边传来稳婆惊慌的声音,“皇上,您快些做决定啊!皇后娘娘生产了一夜,早就乏力,孩子若是一直待在肚子里,也会窒息而亡。若是皇后娘娘晕了过去,孩子便生不下来,便要破开肚子取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