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康宁终于鼓足勇气从进门处的黑暗角落里迈出来,慢慢地走了过去,那只叫欢欢的小狗就尖吠着冲了上来。康宁当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然后就整个被重重地摁在地上,接着肩颈一痛——他被那只大他数倍的小狗整个咬进嘴里。
那一刻,尖锐的疼痛让康宁整个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
难道这才是我的试炼吗?康宁想——他全身都僵直住了,在绝对的体力压制和剧烈的痛楚面前,还没有多少类人神智也未生出妖力的猫崽本能地从心底升腾出巨大的恐惧和委屈。
“欢欢,你咬了个什么东西!”小猫迷迷糊糊听见女主人的嗔怪声响起,“哎呦!你快松开嘴,丢在外面呀!”女人看见爱犬叼了个湿漉漉脏扑扑的活物,惊了一跳,“怎么什么都捉啊!真不爱干净!你进来,妈妈给你磨牙饼干吃行不行?”
康宁这才被那只狗松嘴丢在潮湿的水泥地上。他吓坏了,那一刻的求生本能让他在脱离犬齿的那刻就飞奔着离开昏暗的单元门楼道,冲回了雨里。
在那之后,康宁再也没有试图去找到别的猫咪的领地、或者试探着进到谁的家里。他漫无目的在小区中走走停停了很久,终于找到花坛矮树下暂避雨水。他在那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好像离开了族人之后,他已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而他被小狗之前叼出来的伤口也真的很疼——但是康宁现在不能想这个事情了。他一想就要哭,一想就觉得又害怕又委屈。
小猫在半昏半醒的间际又想起了他的父母亲,他想起了自己家在山间的房子,想起家中专门打了一套小小的家具、跑道、爬架,堆满了一整栋副楼的玩具,只因为王族中还有自己这个小王子——最后一只等待化形的小猫咪。
康宁在过去从不觉得他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和稀奇。但是现在,他无比怀念过去的一点一滴,他好像在朦胧中看见了妈妈温暖的手,闻到了端到他面前的食物的香气——
食物的香气?
康宁鼻头微动,小小的身体颤动着,勉强睁开了眼睛。一个高大的青年背对着他坐在花坛边,和他一样浇在雨中,而那诱人的香气就源自青年怀里。
其实小猫是很怕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青年背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破了衣衫的伤口,和从他身上蕴开的、顺着雨水流下来的血迹。如果放在平常时候,康宁一定立刻吓得撒丫子跑开了——实际上他现在也因为这过近的距离和心里本能生出的压迫感战战兢兢,身上早就湿透了的绒毛正一簇簇地炸起。
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跑了,而太久的饥饿让食物的味道直接引发了他不自觉的嘤咛。
戚长风本来准备起身上楼了。雨中的老旧小区没有任何人和动物的身影,他只是太累了,想稍微坐在楼下喘一口气。他怀里揣着两只便利店买来的包子,可明明胃中空得痉挛,也能感觉到塑料袋里的食物在一点点失去热气,他却丝毫没有食欲。
他就在这时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几声微弱的嘤咛。
戚长风皱起眉转过头,几乎毫不费力地搜寻到了在他身后花坛里藏着的一个湿漉漉的猫崽子——那是一只被整个打湿了的奶猫,他的姿态看起来幼弱而戒备,却像是饿狠了,无法控制地被他怀里藏着的几只肉包所吸引。
这小猫的月龄应该还在断奶期附近,照理来说,这么大的猫崽不应该被母猫抛弃:一般来说,母猫抛弃小猫的时间或者更早,或者就等到小猫完全断奶、学会捕猎和隐藏踪迹。
但是人间尚有诸多惨事,戚长风自己的人生都还挣扎在黑暗里,他也没有太多情绪去探寻一只小猫为什么会孤零零地被丢在雨里。
戚长风沉默地掰下怀中包子的一块面皮,面无表情地朝隐藏在草里的小猫崽丢了过去。
康宁被吓了一跳。他本来都没有力气了,但是那个转回身盯着他的人类朝他投掷东西,让他立刻颤巍巍地弹开,先是摆出示威和预备逃走的姿势,然后一纵身想要先从花坛边跃下去。
小猫腿软脚软地从花坛上跌了下去。
草坪里是大大小小的水洼,松软的泥土陷住了康宁小小的脚爪,他一时甚至无法从摔得四仰八叉的姿态中重新振作爬起来。
本来就是湿漉漉脏兮兮的,现在被满身的泥水一溅,小猫更加狼狈了。他在冰冷的泥土和雨水中细细的颤动着,连细小的哀叫都显得有气无力。
戚长风在那一刻突然动了一种很微妙的恻隐之心。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在此时此刻的冷雨中,有另外一只小小的生物跟他处在某种非常相似的境地。
那让他难得的多了一点耐心。
戚长风上前两步蹲下身,把那只还犹自微微挣扎的小猫崽从泥水中捡起,他本来想将这只小猫放回到水泥花坛上,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坐了下来,把这泥毛球托在自己手心。
青年微微低下头。纵然他也整个都湿透了,他的肩背却能在此时此刻为手中捧着的小猫挡住绵绵的雨,他的手心并不干燥,但却比小猫本身的温度要温暖得多——康宁忍不住在陌生人的肌肤透出的温暖气息下狠狠地打起战栗。
久违的温暖稍微唤回了康宁的精神。他下意识地搂住男人的手掌,朦胧间觉得这个人对他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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