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孽徒伤他至深,可他还是放不下……
林尽染看着秋洛冻得发白的嘴唇,一颗心如同滚在火油里,在愤怒、伤心和心痛中备受煎熬。
再次听见秋洛一声细微的呓语,他脸颊狠狠抽动一下,手掌在囚室的禁咒上打出一指符印,寒铁栅栏无声无息随之而开。
林尽染极缓慢地踱进囚室,在秋洛跟前蹲下,他依然紧闭着双眼,昏睡着没有醒来。
林尽染犹豫片刻,手掌缓缓抚上秋洛的额头,像从前那样,轻抚他的头顶。
这是他最爱的弟子,曾经最信任的人,同样也在他心里捅了最深的一刀!
那天你明明答应了要来,为什么不赴约,让他苦等三天三夜,等来的却是跟别人在卿卿我我……
为什么在闭关紧要关头骗他出关,让他身中魇毒饱受魔化折磨后,又弃他而去……
为什么……身为师尊竟然对徒弟起了如此邪念!
不可饶恕!
林尽染眼前倏然一黑,体内好似有无数条毒蟒吐着信子,疯狂撕咬他的血肉和神经。
他捂着嘴,弯下腰,喉咙掠过一阵火烧火燎的疼,压抑着吐出一团湿热的液体。
他低头看着掌心一片黑血,脸色发沉,最后看一眼秋洛,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他身上,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
秋洛感觉自己好似沉浮在一片寒潭之中,四面八方俱是昏黑,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只有冰冷冷的潮水在他身上蔓延,冻得他四肢百骸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往寒潭深处下沉。
他隐约感觉到有个人在朝他靠近,些许温度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但自己张不开口,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不知不觉,他好像被人从寒潭里捞了起来,周身陷入了一片棉花般的柔软,火光出现了,温暖也来临了。
他扑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紧紧搂着对方的腰,像曾经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嘴里无声地唤着:师尊……
秋洛猛地一下脑袋一滑,惊醒了,他皱着眉头茫然四顾,囚室还是那间囚室,禁咒依然是那张禁咒,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柴火银碳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等等,银碳?
秋洛从软塌上爬起来,身上竟盖着林尽染那件黑色大氅,领口是黑灵狐的皮毛制成,十分柔和温暖。
床边搁着一笼银丝碳,金红色的火光闪烁其间,不断散发着热气,上面夹着一只小锅,里面还温着几碟饭菜。
秋洛睡了一觉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一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就开始咕咕叫,立刻风卷残云一样锅里的食物统统吃了个精光。
秋洛饱餐一顿,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口味,他拍了拍小肚子,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师尊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直接放自己出去,还能省点送碳送饭的功夫。”
究竟要关他到什么时候呢?
师尊身上中的魇毒也不知怎么样了,看他如今的状态,情况不容乐观啊。
秋洛人还在关在囚室里,心里已经开始为林尽染担心。
冰雪溶洞无日月,秋洛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了,他呆在炭盆边烤火,一面想着该怎么出去安抚入魔后性情大变的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覆盖了整座囚室的禁咒突然松动了一下,紧跟着,寒铁栅栏打开了一条缝。
秋洛一愣,难道师尊终于想通了,还是心疼自己在这里受冻,肯放他出去了?
他试探着打开囚室,探出半个身体,禁咒真的消失了!
他长舒一口气,披上林尽染的狐裘大氅,脚步踩在坑坑洼洼的溶洞岩石上,蹒跚地走了出去。
不料,在禁闭崖等着他的,并不是林尽染,而是大师兄离卿。
一直以来大师兄都对秋洛照顾颇多,就连在宗门弟子间盛传掌门要废掉他,另立秋洛为继任者时,离卿都没有疏远他,待他依然如故,秋洛对他向来信任。
冷月如钩,离卿在树影下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袍在夜风中簌簌翻飞,见到秋洛,他立刻迎上去反复打量,确定小师弟无事,总算放下心。
离卿拉住秋洛的手腕转身就走。
秋洛边跑边问:“是不是师父找我?”
离卿头也不回,只说:“跟我来就是。”
※※※
几乎与此同时,林尽染静修所在的浮游殿中,空寂的大殿唯有莲花池边一盏孤灯,尚且亮着微弱的光芒。
一身黑衣的林尽染跌坐在池边,不断试图逼出魔气,他双目紧闭,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沿着脖颈没入衣领之中。
隐隐约约间,他周围仿佛有个黑影围绕着他,面容与他一模一样,只是神情轻佻,放浪不羁。
“林尽染,你何苦在这里做这无用功?你心爱的小弟子都要跟人跑了……”
林尽染没有理会他。
黑影又继续蛊惑道:“师徒相恋,枉顾人伦,更何况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的龌蹉心思万一被人知道,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
林尽染依然定坐如一,只是眼睫在轻轻颤动。
黑影低沉沉笑了两声:“他对你只有弟子对师父的孺慕之情,若是知道你心怀不轨,一定会觉得你恶心!”
“够了!给本座住口!”林尽染霍然睁眼,眼底暗红涌动,仿佛在一瞬间被一股邪火点燃了七情六欲,怒不可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