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马车摇晃,纪初桃将脸埋在锦貂毛之中,发出一声难为情的低呼。
原来,祁炎什么都猜到了……
太可怕了,他如何知晓的?自己的这些“手段”在他面前定是如儿戏般,一眼就能看透罢?
亏自己还不知恬耻地去握他的手,满心以为这招“反客为主”定能扳回一局,让他看到长公主的厉害之处。
可是他……他浑身硬得像块石头似的,根本就不为所动,甚至还能将她的情绪操弄于鼓掌!
若是二姐知晓她今夜“落败”,定会很失望罢?
二姐能轻而易举掌控男人的那些手段,放在祁炎身上,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回想起方才被祁炎死死压制住的气场,纪初桃又羞怯又不甘,拍了拍燥热的脸颊打起精神,心道:没关系,今夜失败了,以后还有机会。
下一次,绝对不能再临阵怯场,绝对不!
纪初桃抱紧了怀中的披风,暗自下定决心。
……
坊门下的积雪落下,噗地一声砸在祁炎的脚边。
他目送着纪初桃的马车远去,缓缓吐出些许燥热的气息。
夜已深了,街头的灯笼将尽未尽,像是渴睡的眼。微冷的风拂过,带来一股极淡的浅香,祁炎嗅了嗅袖口,那里有在纪初桃身上沾染的味道,奶香奶香的,很好闻。
明明已经解了披风,可还是很热。祁炎皱眉脱下外袍搭在手中,抬手松了松两片交叠衣襟,几度深呼吸,强迫混乱的思绪恢复冷静。
定神,他微微侧首,余光瞥向身后的铺子。
从一开始,他便察觉十丈开外的铺子后,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解决他们耽搁了些时间,幽静的小巷里,祁炎看着被手刀劈晕的两名黑衣人,伸指挑起他们衣裳的下摆,果然在腰间看到了两枚军中才有的令牌。
他擦了擦手起身,将黑衣人露在巷口外的脚往里踢了踢,这才踩着薄薄的积雪,朝与宋元白约定的酒楼走去。
二更天的梆子声沿街敲过,厢房中,宋元白打着哈欠正昏昏欲睡之时,祁炎推门进来了。
这次,他倒没有翻窗。只是天寒地冻的雪夜,他却臂上搭着外袍,只穿了件雪色的中衣便走了进来,一身寒气。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我那百两银子一件的锦貂披风呢?”宋元白傻眼地看着他略微凌乱的单薄衣裳,而后想到什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祁炎反手带上门,自顾自在案几旁坐下,沏了一杯酒。
“算了,衣裳不重要。史局的预测还真准,没白浪费我那两车烟花。”宋元白抻了抻腰坐在祁炎对面,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今晚的计划进展如何?看你这副尊荣,该不会是……”
祁炎斟酒的动作一顿,仿佛又闻到了指尖淡淡的女儿香。
“顺利。”祁炎望着酒盏冷冽道。
酒水中荡漾着粼粼的灯光,像极了她那双因慌乱而微微闪烁的水杏眼。
捕捉到他那片刻的失神,宋元白一愣,敛了笑意。
他看了眼祁炎的耳根,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真的?”
祁炎别过眼,侧颜依旧冷峻,淡淡道:“一切皆在掌控之内。”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个鬼啊!!!
宋元白恨不能揪住这人的衣襟猛烈摇晃,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句:“那你在脸红个什么!!”
第26章 过招 这就叫‘后发制……
塞北的风冷冽, 吸入肺中像是吞刀子般难受。面前关山兀立,城外黄沙万里。
祁炎再次梦见了十六岁那年关山的雪夜,年逾花甲的祖父披甲执锐, 朔风卷起他黑色的战袍猎猎,浓密的须眉上苍白一片, 挂着冰霜。
而他的脚下, 是折断的兵刃和成堆战死的尸首。他的眼前, 是颓坯破败的城墙和敌军滚滚的狼烟。
他受朝廷之命诱敌深入, 血战七个日夜,却直到死,也没有等到朝廷许诺的援兵。
祁炎记得祖父弥留之际的样子, 原本高大魁梧的老将军躺在榻上,被褥上全是血,却几乎看不到身体起伏的轮廓, 血沫染红了他的白胡子, 每呼吸一次都能听见淤血堵在他胸腔里的“喀喀”声。
他用粗树皮般皲裂的手,颤巍巍将穷奇墨玉交到了祁炎手中, 告诉他:“老夫气尽,将随先帝而去, 回想此生戎马,叛过忠过,已无憾矣!唯挂念孙儿祁炎,生性桀骜, 多慧近妖, 恐因老夫之死而生事端……”
“……今将穷奇军信物予吾孙炎儿,若有一日不得已要动用此物,愿炎儿是用它去保护重要之人, 而非是去背主弃义之事……切记,切记!”
祁炎跪在榻前,双手接过这块沾血的墨玉,将它紧紧地攥在掌心。
然而下一刻,画面陡然翻转。
他看见自己亲手将墨玉解下,挂在了一名女子柔嫩的脖颈上。
那女子穿着嫣红的嫁衣,身上浅浅的软香氤氲,一如昨夜烟火之下,姿容绝色的小公主一袭火红的石榴裙,轻轻握着他的手吐气如兰。
还未看清梦中那女子的脸,祁炎便觉察到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
骤然惊醒间,他已探手循着脚步的方向抓去,下一刻,熟悉的惨叫声响彻厢房。
“是我是我……嘶快放手,痛痛痛!!”宋元白的手被祁炎反扭在身后,痛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呈麻花状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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