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献舞,已着人混迹其中,伺机而动。】
祁炎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案几。片刻,他想到什么,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将密笺揉成一团,顺手丢至炭盆中烧了。
窜起的火苗映在他深邃的眼中,泛出些许嘲弄。
密笺上明明白白写着明日御宴动手,刺客混在舞姬乐伶之中,却并未让祁炎参与其中。如果不需要祁炎配合,那为何要专程辗转告诉他计划?
只需略一思索,便能得出结论。祁炎冷笑:纪因那只老狐狸,是故意借此计试探他会否泄密呢!
按纪因谨慎多疑的性子,必有后手。
炭盆里的纸笺燃烧殆尽,化作一抹黑灰飘落。祁炎眼里映的火光也渐渐熄灭,重新化作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平静之下,思绪叠涌,使他短暂地分神。
御宴是纪初桃负责的,明日风起,不知乱局之中,她会如何置之。
脑中不由想起她明艳无忧的笑靥,祁炎眉头一皱,乱了呼吸,不由弹指灭了烛台。
也不知那股莫名的焦躁从何而来。黑暗中,唯有炭火的微光落在他苍狼般凌寒的眼中,明灭不定。
一夜北风紧凑,宫里宫外,皆有人满腹心事,一夜未眠。
第二日。
除夕御宴,百官朝贺。
以往纪初桃皆是坐在席位上享受,但这一次,她还有许多事要忙。
已经数日不曾好好歇过了,纪初桃担心面有疲色,还特意施了薄妆,花钿胭脂,更显一张脸明丽不可方物。
最后确认一遍宴席各部无误,纪初桃环视周围一眼,问道:“舞乐可都准备好了?”
“回殿下,都备好了。”太乐署令回禀道,“乐伶排了新谱的曲目,随时待命。”
纪初桃扫过殿中角落就座的乐伶们,视线落在琴师身上,微微一顿。
那琴师感受到纪初桃的视线,略一颔首就座,双手抚在琴弦上。
见纪初桃望着琴师出神,太乐署令询问:“殿下,可有不妥之处?”
纪初桃觉得有些违和,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蹙眉半晌,她迟疑着走过去,随意问了问乐伶们:“你们新排的是哪支曲目?”
“回殿下,是《太平乐》。”其中一个琵琶女答道。
纪初桃又缓步踱至琴师身边,似是无意道:“可否小奏半曲,本宫听听是什么音律。”
琴师与琵琶女对视一眼,颔首道:“喏。”
琴音苍茫,琵琶叮咚,纪初桃听了半曲,便含笑道:“果真是好曲目。”
她似是放了心,朝殿外走去。一出门,她的脚步乱了起来,皱眉低唤:“项统领!”
羽林卫统领项宽忙抱拳,问道:“三殿下,可是曲目有问题?”
“曲子没问题,是人有问题。”
方才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宫中乐伶都是精挑细选的佼佼者,可方才那琴师抱琴抚琴的动作十分生疏,倒像个生手,走近一看,指节略微粗糙,虎口有茧,明显不是一个琴师应有的手!
那样的茧,纪初桃只在祁炎那样的武将手上见过。
再听他们的琴音,虽然流畅,却无花式意境,即便是生手练一两个月也能到达这般地步……
若论书画音律,纪初桃有自信不会判断错。
心中不安更甚,纪初桃狠狠掐了掐指尖,定神道:“把这个节目换了,将那些乐伶统统带下去,好生盘查。”
项宽正色,一挥手,领着羽林卫将乐伶们带走了。出乎意料的是,那琴师并未反抗,十分顺从地被羽林卫带走。
片刻,项宽来报,果然在古琴里发现了暗弩机关,那琴师笃定是刺客。若在宴饮歌舞时发动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纪初桃略微轻松了些,命人将此事传递给了大姐,交由她事后处置。
可心里还是不太安定,总觉得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
“殿下,危险已经及时发现,您怎么还愁眉不展呢?”一旁的挽竹问道。
纪初桃也说不上来,望着其乐融融的大殿,蹙眉道:“总觉得,太顺利了些。”
也许,是她想多了罢。
微叹一声,刚要进殿,却见庭外远远走来一个熟悉颀长的身影。
祁炎一身墨色武袍,镂金护腕,在拂铃的引领下大步而来。
是纪初桃以客卿的身份,特意命人将他请进了宫。
紫宸殿外,小公主朝黑袍少年展颜微笑,一袭华美轻柔的织霞衣,乌发红颜,灵动得一如庆功宴上初见。
祁炎晃了晃神,维持面上的平静,朝她走去。
“祁炎,你来了。”纪初桃莞尔,额间的花钿嫣红若血。
雪夜下的软香和面前的笑靥交织,拉扯着祁炎汹涌的思绪。
“殿下。”祁炎按下锋利的心事,略一抱拳。
抬首间,他扫视了一眼殿中,不见乐伶舞姬,略一皱眉。喉结动了动,他负在身后的指腹无意识摩挲,许久,终是低沉问道:“殿中……怎不见歌舞?”
他不该开口的,即便没有点破刺杀计划,也依然犯了禁忌。
但张嘴询问的那一刻,身体完全不受支配。
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听到什么,不愿听到什么,风云暗涌的眸子紧紧盯住纪初桃的唇。
“啊,那个。”纪初桃抿了抿唇珠,笑道,“因为发现了一点小问题,所以换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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