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黄太尉都是永泰帝的人,只是归属不同系统,都明白永泰帝最怕皇子结交文官。
黄太尉得到了有效消息,不禁微笑,也坦诚道:“豫王不结交文官,陛下也就放心了。”
蔡长史和黄太尉相识于微时,此时与幼时旧交相见,又在这偏僻幽静之地,忍不住就说了实话:“陛下也太小心了,也就三个儿子,还这样防备……”
雨滴落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涟漪,远处群山隐隐,似在烟雾中一般。
黄太尉眼睛注视着前方湖面,声音很低:“你自幼在御书房服侍,书也读了不少吧,难道不知道我朝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皇帝寿终正寝?不是被儿子逼宫,就是被兄弟刺杀……陛下不得不防啊!”
蔡长史道:“那为何不防备韩王?”
黄太尉笑了笑,道:“是人都会偏心。陛下宠爱萧贵妃,疼爱萧贵妃所出的韩王,也是人之常情。”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蔡长史起身告辞,登船离去。
麒麟湖与鸭河相通,他乘的船能够直接驶入宛州城。
黄太尉目送蔡长史的船消失在雨雾蒙蒙的水面上,吩咐卫士:“回宛州城吧!”
这一面之后,再与蔡和春相见,他是高高在上的殿前太尉,蔡和春是豫王府的长史官,他们只是官场上有一面之交的人罢了,多年前他们在潜邸的往事,早已被岁月湮没……
黄太尉刚在马车坐定,就有一个极不显眼的卫士匆匆跑了过来,凑近车窗低声回禀道:“启禀太尉,属下探得方才那女子,乃是宛州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宋志远的独女,闺名唤作宋甜。”
黄太尉闻言,沉默片刻,道:“先回皇船上吧!”
昨日酒宴上,宋志远经由他的亲信,单独给他请安行礼,孝顺了三千两银子给他,想买一个实职。
难道今日与宋志远独女的相遇,乃是宋志远的安排?
这也不对啊,宋志远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也罢,晚上的酒宴就要再见,到时候叫了宋志远进见,用言语试一试便知。
宋志远接受知州江大人嘱托,代表宛州的文武官员做东,在城西庄子设晚宴请黄太尉。
他请来了宛州最好的厨子,备好了上好肴馔,请了宛州最出众的歌妓和小优在庄子上候着。
待一切齐备,雨也停了,宋志远就请了江大人并宛州众官员来观看筵席。
江大人今年三十五六岁年纪,是正经的两榜进士,极会做人做官。
他带着众官员看了一遍,见大花厅内挂着描金大红灯笼,铺着崭新的红毡,全套的紫檀桌椅,铺设着锦绣桌帏,妆花椅甸,为黄太尉准备是吃看大插桌,为他和蔡长史准备的是观席两张小插桌,其余地方文武官员都是是平头桌席,歌姬小优一旁候着,只等主客来到。
看罢筵席,宋志远陪着江大人等官员在一旁的卷棚内喝茶等候。
一直等到了天黑时分,差役才来回报,说黄太尉大轿来了。
众官员忙去迎接,却见黄太尉坐了八抬八簇银顶大轿,被无数执事人役跟随簇拥着过来了。
蔡长史始终未至。
众人一直饮宴到了深夜,又把黄太尉恭送到了泊在运河码头的皇船上。
黄太尉登了船,众官员却依旧不敢散,由江大人带领着在岸上候着。
这时一个小厮从皇船下来,对着众官员拱手行了个礼,道:“太尉请宋志远宋大人过去说话。”
众官员都看向宋志远,都颇为惊讶——宋志远虽有钱,却只有一个用钱买来的职衔,连实职都没有,为何独得黄太尉青睐?
宋志远心里有数,知道是自己送给黄太尉的三千两银子起了作用,却故意装作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做作一番后随着小厮上了皇船。
船房内甚是宽敞清雅。
黄太尉已换上了月白直缀,闲适地坐在圈椅上,见宋志远上前行礼,也只是说了句“请起”,自有小厮上前引宋志远坐下。
寒暄两句后,黄太尉便直奔主题:“宋大人,昨日席上曾听你提到令爱,我隐约记得令爱尚未及笄,还未曾许人家。”
宋志远心中连连叹气,面上却春风和畅,恭顺异常:“启禀太尉老爷,小女今年十四岁了,的确未曾许人家,不过——”
“不过什么?”黄太尉眼神锐利看向宋志远。
昨日宋志远可是巴结得很,颇有把女儿许给他侄子之意。
宋志远在心里埋怨着先斩后奏的宋甜,口中解释道:“豫王府遴选女官,小女舅父在豫王府做校尉,本着一片疼爱甥女之心,就给小女也报了名。”
黄太尉这下全明白了。
宋志远昨日酒宴提到自己的独生女,还提到了以后的过继问题,的确有联姻之意,谁知豫王府遴选女官,他的大舅子越俎代庖给他女儿报了名。
想到在麒麟湖见到的那个叫宋甜的女孩子,不知为何,黄太尉总觉得莫名的熟悉,心里不由自主软绵绵的,觉得她稚弱可怜,想要保护她,照顾她,给她庇护……
他不知道这种情感类似父爱母爱,还想着是因为宋甜长得特别的我见犹怜,沉吟了一下,含笑看着宋志远,意味深长道:“日后不管令爱中选或是落选,宋大人请务必写信告知在下。”
宋甜若是中选,他自有安排,也许可以让宋甜成为他的暗探,为朝廷效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