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袖子上洇晕出不怎么明显的暗色水迹。
答案不言而喻。
她在哭。
狗卷棘半张着嘴,欲言又止。
强行使用咒言大概会让她在伤心之余又多添上生气。
他只好低下头,紧抿双唇,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但办法总是人想的。
拿出手机,少年飞快地打下一行字,继而转为语音播放。
谷歌女声在小小的木屋里回响:“不要哭了,我陪你一起。”
这个办法堪称立竿见影。
凛夏震惊到忘记自己还在流泪,用袖子随意抹了两下便看向狗卷棘。
见他仍然温柔地笑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说过的话,她捂住嘴巴,又哭又笑。
“你出去。”凛夏把狗卷棘向门外推。
狗卷棘不敢反抗,只好又打下一行字。
谷歌女声再次回响在屋内:“说过陪你的,我不走。”
推人的手都笑得失去了力道。
凛夏无可奈何错身先行,拉着狗卷棘走出后殿。
“你不要、再用谷歌、转语音了。”她一边抹去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怎么可以、这么好笑。”
破涕而笑的凛夏用手挡着脸,缓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是想说,后殿太小了,出来说话更方便一些。”
狗卷棘收起手机,顺从地被她牵出后殿,“鲑鱼。”
业原火点起的灯笼早已燃尽。
唯有清冷的月光倾洒在舞台上。
紧挨着角上的柱子,凛夏面向殿前空地坐了下来。
随后,狗卷棘便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不知坐了多久,黑发少女轻叹道:“谢谢。”
“海带。”
听到狗卷棘的答复,凛夏将头向左歪了一点,倚在柱子上。
“我以为我早就不在意了。”
经过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她的语气已经平和许多。
听出她声线里的颤抖,狗卷棘捞起她的袖子摸了摸。
就算加上罩在最外边的千早,这套巫女服也仍是适合夏天的面料,抵不过逐渐刺骨的秋风。
他单手撑地,站起身,脱下外套,披到凛夏肩头。
背上忽然袭来一阵暖意,凛夏茫然地抓住这件外套的边角。
她抬起头,便见狗卷棘只穿着一件打底衫。
“狗卷君不冷吗?还是穿上吧。”
说着,她抓住外套的领子,想要还给他。
“木鱼花。”
狗卷棘坚决拒绝这个提议。
他双手在胸前交叉着,头也不容拒绝地摇了两下。
拢紧肩头的外套,凛夏微低着头道:“那我就披着咯?”
重新坐到舞台边上,少年将右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
他仿佛半点都不觉得冷似的,只略一点头便应了下来:“腌鱼子。”
少女不自觉地蹭了下外套的高领。
这件外套暖到让她舍不得放手。
但离别近在眼前,她必须做出选择。
因巫女服的袖子太过宽大,实在不好套进外套里,她便只好紧紧拢着外套。
“我的眼睛和狗卷君的咒印是不一样的,所以和狗卷君以为的恰好相反。”
她从领口处伸出两根手指,轻抚眼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遮着咒印,但它们是天生的,对吧?”
“鲑鱼。”
“我的眼睛不是。”少女抿紧唇角,缓缓道,“这双的眼睛是我五岁那年,夏获鸟给我的。”
被村里人都当作怪物的她,小时候一直被烨子姐护着。
当烨子姐参军之后,村子里便再也没有人愿意保护她了。
以至于在五岁生日前几天,村里出现了失踪案件时,村民们一致认定都是她在搞鬼。
只因为她能看见。
不仅仅看得见妖怪,还包括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黑影。
幼时的她不知道那是咒灵。
但危不危险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知道那些黑影会伤害到别人。
因此,她尽力做出了预警。
可也正是她的预警才为她自己招致不可避免的灾祸。
站在牢门外的夏获鸟极尽赤诚道:“神子,我愿将我的眼睛供奉给您,只要您愿意接受我的照顾。”
于是被剜去双眼的孩子同意了夏获鸟的收养请求,决心从此与妖怪为伍。
垂下眼帘,巫女殿下学着狗卷棘平日里的模样,缩进外套里。
“因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人类,所以我平时都戴着黑色美瞳,用以伪装。”
说罢,她掀起眼睑,瞥了一眼狗卷棘的脸色。
从她说出“五岁”时,他便已经露出一副懊悔万分的神情。
看上去倒像是比她还要难过。
“倒也不用为我感伤。”凛夏冲他笑笑,“都过去十年,哦不对,十一年了。”
“是熊猫说的吧?说我五岁生日的时候肯定发生过不愉快之类的?”
“鲑鱼子。”少年小声应道。
他仔细地在她眼底搜寻着,确认暖橙色的海底没有被她藏起来的哀痛。
与此同时,凛夏也不再躲藏,而是直视着他。
迎着月光的少年眼里盛满了光。
那光比起月辉还要皎洁。
他从来都是这样,温柔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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