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应当多忍耐些。
他反复劝着自己,将不快往心底压了压,搓了搓手指适应了刚出炉的热量,开始剥蛋壳。
他这人虽然力气大,但并不粗糙莽撞,即便是坐在小板凳上捧着滚烫的茶叶蛋,埋头剥壳,也有几分从容优雅。
诸葛亮顺着这个方向去猜测他的来历,隐约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他正思考着如何介绍两人——友善地——认识,李白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身转过来,眉毛舒展开来,往上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
“阿楚?”李白很轻地笑了一声,“我认识你。”
——?!
阿楚心一惊,没意识到指尖抖了抖,刚撕下来的一大块蛋壳连着蛋黄没来得及接住,直接从指缝里滑了出去,啪地掉在地上。
他也顾不上惋惜,将剩下的往盘子里一放,迅速站起。
“你说什么?先别走,站住把话说完!”他沉声喝道,阻止了李白正欲迈出的脚步。
难道是昔日的仇敌,趁这机会找上来……不对,若是有仇,先前就不会表现得那么平静。
所以,应该只是单纯地知道他的身份。
诸葛亮想明白其中关节,迅速冷静下来,扯住阿楚的衣袖,将他拉扯回来。
虽然他不明白李白为什么突然抽筋似地要去挑衅阿楚,但万一他真的握拳冲上去了,李白要是没躲过……就以阿楚那高得夸张的力量点,就可以把护甲薄弱的李白直接拍到墙里去,抠都抠不下来。
“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他拦在两人中间,只觉得这股杀气来得莫名其妙,困扰地拧起眉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李白朝他安抚地笑了笑,语气放得很温和:“你要是想留下他,我不反对——但是,你。”
他看向阿楚,便丝毫没有收敛,身上的龙泉剑应着他的战意陡然一震,剑刃压在鞘身中低鸣,空气中隐隐传来遥远的吟诵之声。
阿楚是第一次遇见输出流的诗人,猝不及防,微微一怔,无意识地偏了偏头,似乎要避开那空气中涌动的压迫感。
十倍之差的精神力在他们之间铺张开来,点点法力碎光漂浮流动。
诸葛亮看得清晰,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摸着。恍惚间,他看到无数草书在眼前闪过,有人在耳边低声吟唱着熟悉的诗句……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下一句是——
铛一声,耳中回响应声而断。
诸葛亮收回手,转头一看,他送给阿楚的那套布衣肩上无端端裂了一道口子,直接落到胸前。
他自己却毫发无伤,困惑间,想起了自己收到的那一叠诗意情长的信笺。
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纪念品呢……
原来还是护身符吗?
“你既然转生了,最好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李白慢慢道,抚着剑身,让它慢慢平复下来。
阿楚听着,紧紧地皱眉,一声不吭。
“要是我看到孔明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城门口见。”
屋里一静,只剩下交错的低沉呼吸声。
城门口见,是盛世里一种常见的战斗邀约。
城内是中立地区,只能切磋,无法进入战斗模式。而竞技场虽然允许战斗,但输赢死伤都有另外的结算方式,通过连胜场数来给玩家颁发奖励,败方既不会掉经验,也不会有财产损失。
踏出城门一步,那就是生死无论的真正“战场”——输掉的人自己承担后果,死一次掉经验,掉得多了还容易被人蹲复活点继续追杀。而胜者若是毫不留情将人送回复活点,自己也会迎来城门护卫队的通缉。
除了秀一把风头,双方谁都获不了什么好处,但因为足够刺激,总有人乐此不疲。
诸葛亮表情微微一僵。
不是吧,这家伙刚从地牢里出来,还没反省,就想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好歹也是个侠客,能不能讲点道理……
他伸出手拉了下李白的袖子。
李白顺势握住他的手,用掌心的温度捂了捂他的指尖,神情明快起来,语气轻松:“既然是宣战,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不是,但你们——”
“当然是为了痛痛快快打一架。”阿楚很随意地勾了勾唇角,“开玩笑,我会怕他?”
诸葛亮欲言又止,很难理解他们对战斗的偏执。
他想要收回手,李白却抓着没放,牵着举起来,放到自己耳朵边。
“要摸一下吗?”
气氛突然又柔软起来,诸葛亮被他搞得有些跟不上节奏,表情不禁茫然起来。
但送到嘴边的鸭子……不,绒毛耳朵,他当然不会错过,捏了捏,感受到皮毛之下的血管在指腹间微微颤动。
“记得有事找我,我这次……很快就能结束回来。”李白低声道。
诸葛亮慢慢地点头。
阿楚眼神逐渐凝重,看着那一抹明亮的红色闪出了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将拳头捏得很紧。
这回板凳没有再发出抗议声,他慢慢地坐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诸葛亮。
“他应该没有骗我。”
“嗯,确实没有这个必要。”诸葛亮迟疑了一下,“但是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呢?”
阿楚说:“你……也有应该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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