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见小弟还盯着那人远去的身影,低声道:“人都走远了,回去吧。”
“嗯,兄长也要当值,我也要去趟户部,还有些差事未办完。”
溥纯看他面色不佳,到底是自家兄弟,劝慰道:“母亲秋日要办诗会,以你如今官职,到时候王都贵女还不是任你挑?”
溥洪往日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他走上高位,即便再不受宠,溥家和官职总能为他谋得个对仕途有助的好婚事。
可真惦记上了一个人,才发现往日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相伴一生的事,总归不该太功利。
他没作声,扭身没进人群中。
此刻,跟在和亲仪仗中的萧应、娇玉、娇云被街道两旁声势所震撼。
别说几个南璃人意外,就连贺兰凌与贺兰景都为之惊讶,暗想若是九妹是个男儿身,今时今日坐上左贤王之位的会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半途,坐在车驾中正愣神的沈青青耳畔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呼唤:“公主万福金安。”
沈青青顺着声音撩开车帘一角,人群瞬间爆发出更高声浪的呼喊。匆匆瞥去,数百号人跪在那行礼叩首,沈青青听岳枫解释,才知道这原是她之前从靳家手中解救下来的那些奴隶。
这些人大多学了手艺,拿着她给的盘缠开启了新的生活。
此刻,娇云见跪在那虔诚叩拜的人群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惊呼道:“玉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娇兰?”
娇玉顺着她的指尖瞧见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若不是娇兰眉心有一点痣容易分辨,否则她可想不到那个看上去三十多岁,半头白发的女子会是三人中长相最出众的娇兰。
这时,娇兰也注意到车驾旁的两位旧友。
她双眸瞪圆,不可置信地看向二人,下一刻,她猛地起身,踩着旁人往前冲去,高声唤道:“娇云、娇玉?是我,我是娇兰!”
“玉姐,真是她!”当年汴京一事后,她们只知娇兰被人牙子发卖,却不想竟会流落金元。
娇兰起身走了没两步,立刻被守在周围的王都衙役扣下。
“阿玉!阿云!是我啊,求求你们救救我!”
“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哭喊快速被人潮淹没,却又恰好让沈青青听了个真切。
只那一瞥,娇兰衰老落魄的模样留在脑海。
沈青青不由得想到当初娇兰在自己最卑微脆弱时,带走了她最后的希望。
无力的绝望感,像是生在峭壁上的草木,碎石而出。
她恨过,也放下过。
冥冥之中,要在今日遇到。
沈青青思索片刻,撩帘叫来岳枫,吩咐道:“方才冲撞仪驾那人我认识,将她一并带回汴京吧,同货船一起。”
人声喧闹,直至码头也未曾停下。
真要跨上离开普尔图木的官船时,一直紧绷着的沈青青已是泪眼汪汪。
贺兰凌上前一步,扶住她,小声叮嘱:“小妹,牢记家训。”
她颔首,脑海回荡着的满是离宫前,母亲唤着的那一声“九儿”,然后稳重地迈上甲板。
雏鸟总要离巢。
在金元,她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她会换一种方式,去守护这里的百姓。
*
按照南璃婚俗,和亲大典会在使团抵达的第二日,黄昏时分举行,并不受六礼约束。
但这一次,礼部却犯了难。
只因临国公主嫁来为后。
南璃史上屈指可数的几次和亲,从未过这样的前例,即便是邻国历史,也难寻此闻。
故而礼官早早便开始讨论,和亲大典与新帝大婚这两套完全不同的宫廷礼俗要如何融合在一起举行。
将近半个月的争论与查阅典籍,礼部终是在新帝亲自参与下,定了最后方案。
元宁一年,七月初七,南璃帝后大婚。
和亲使团前两日便抵达汴京,并未依照礼数住进四方馆,而是被安置在青园。
初七晌午,负责大典仪容的女官叩响在桂兰院的门。
捱到快天明才睡着的沈青青是被赤月叫醒的,“殿下,方才礼官说,奉迎的礼官准备按照既定时辰,带着百官来迎娶,您该起了。”
来之前,刘嬷嬷教过,南璃帝王婚俗,按照礼数,寻常六礼中亲迎一礼,会在帝后大婚中,改为奉迎,由礼官与百官代为进行,以显皇帝之尊贵。
沈青青由着几人拥上前伺候,娇玉干事轻巧,拿起木梳为她梳头,赤月则躬身手持粉扑上妆。
赤月瞅见黑眼圈,嘟着嘴叨唠着:“殿下昨夜没休息好么?您先坚持下,别闭眼了,不然迎亲队伍到了奴婢都化不完。”
此刻,沈青青思绪已经游离在世界之外,她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随便倚着一个力,便能睡着。
少时,窗外震天的炮仗声将她扰醒,对镜一瞧,几个丫头已经把妆化好,发髻也梳妥,配着金翠发饰,只等着一会儿佩戴那顶九龙四凤冠。
这时,娇云从厅内去来几块点心,“殿下先用一些吧,今日大典,怎么都要折腾一日。”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阵傧相的欢呼声。
沈青青好奇的向窗外瞧了瞧,一只大雁从墙头飘过。
“赤月,那可是只大雁?”沈青青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帝后婚礼流程简单,不该有抛雁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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