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太惯,想管一管。
陶苏安想,又是这样。
陶苏安的父母还未出事故时,他们也未曾这样和陶苏安说过话。
他一动不动,没说去吃,也没说不吃。在他发呆的时候,老六已经拎了两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上了车,“肉的是梅菜鲜肉包和猪肉包,素的只有萝卜和酸菜,我还看到了几个韭菜盒子,别说,这边虽然旧,东西是真的便宜,这么多东西还不到二十块钱。”
宗南拿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双眼盯着监控屏幕,陶苏安挺尸似的躺在床上,好像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感到了一些不悦,单单因为陶苏安没有听他的话吗?但宗南在生活中和工作中从来不是一个独裁者,他尊重每个人的独立想法,明白单独的个体组成了人类群体的道理。他虽手腕果决,但并非暴君,就像是他一直认为的那样,人的思想难以控制,他不会去管别人的思想,只会控制好自己不起恶念。
宗南一直做得很好。现在,陶苏安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权做出关于自身的任何决定,比如他愿不愿意被凶手当做羊羔,比如他想不想养猫,比如……他可以决定吃不吃一顿早餐。
宗南咀嚼的速度变慢了一些,他莫名其妙地掏出备用手机,用余平的号给陶苏安发消息。
“吃早饭了吗?”
监控屏幕里,良久不动的棕卷发少年终于回过了神,回了宗南一条消息。
语气乖乖,像只软糯的猫咪,“我现在就准备去吃了。”
宗南按灭了手机,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心里不是滋味。
他说的话对方没听,用余平的身份说的话倒是比圣旨还有用……但能怪得了谁呢?宗南的下巴在咀嚼中一动一动,锋利英挺的眉锁在一起,难以下咽。
陶苏安穿好衣服,下楼买好早餐后,朝着四周随意看了一眼。
老公寓没有标准的停车位,这里四处停的都是车子。大爷大妈们在车辆中穿插停靠着电动车和带着宝宝椅的自行车,三轮和轿车可以平分天下。
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中,陶苏安找不到宗南坐的车子,他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但想要见一见他的想法并没有消失。
宗南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陶苏安已经与他见过了两次,但先前的两次见面,宗南只给陶苏安留下一个简陋的“温柔幽默”印象,这明显不是宗南的全部性格。这样奇怪的人,陶苏安还想要再见一见。
想看看这个人,他是不是好人。
他踩着拖鞋,耷拉耷拉地回了房间,正要开门,突然听到斜对面传来一声怒吼。
“我打死你们这两个小王八羔子!”中年男人的愤怒穿破长空,骤然打破了宁静,“还跑?!你们给我站住!”
苏安转身看去。
一个瞧上去才八九岁大的孩子拉着弟弟在楼道中快速地奔跑着,他细瘦的小腿和手臂摆出了一道道脆弱的影子。稍小的那个孩子,表情惊恐,大大的眼睛含满了泪水,咬着唇尽力跟上哥哥的步伐。
中年男人从家里追了出来,他很高,有房门那样的高度,肚腩如六月孕妇般高高挺起,这样又胖又高的男人犹如一座大山,足以让两个孩子感到天崩地陷无路可走的绝望。
苏安往栏杆处走了一步,用力地挥了挥手。
斜对面带着弟弟仓皇逃跑的孩子看到了他,目光惊慌又麻木地朝他看来。
苏安朝他招招手,焦急地指了指自己,“来这!”
康小然一怔,咬咬牙,用力抱起弟弟就往苏安的方向奔来。
他匆匆地跑下楼,手臂越来越沉,康小果抱住他的脖子,看着后面表情狰狞追过来的爸爸,双眼含着泪泡,小声地道:“哥哥,你放下我自己跑吧。”
康小果小小的年纪,因为家里没钱,连幼儿园都没上过,他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如果不让爸爸打到他们,爸爸会发更大的脾气。
会把他们打得很疼,会打死他们的。
哥哥已经被打了好多次,康小果不想让爸爸打哥哥,爸爸可以打他。
康小然用力咬着牙,满头冷汗地抱着弟弟冲出了大楼,在人群中穿梭着往对面楼跑去。喝醉酒的康启程追得气喘吁吁,宿醉的酒气醒了几分,但怒火却更加高涨。
被他愤怒可怕的眼睛盯着,康小果打了个冷颤,犹如回到逼仄的房里被哥哥护在身下承受着爸爸怒打的那一刻。
周围的人群让出了一条道,康小然看到有人想上前拦住他的爸爸,又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你别上去……他们爸爸是个疯的。你以为我们之前没拦过劝过吗?康启程就是个老赖,谁管他儿子,他就拉着人不走让别人替他养儿子,还天天堵在人家家门,夜里敲门踹门,白天不让里面人出去,只要不给他钱,他就赖着不走。”
康小然低着头,脚步迈得疲惫而难堪,埋头在弟弟肩膀上擦掉了眼泪。
窃窃私语声从他耳边飞速略过。
“没人报警吗?”
“当然有,但警察还没来,他就跑没影了,警察一走,他就回来,难缠死了,谁要真被他缠上,不出一笔血都甩不掉这癞皮糖。”
康小然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迟疑了,如果他跑到了对面那户人家的家里,那个哥哥不就被他爸爸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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