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非常多的事情,江小姜都被瞒在鼓里。
她不知道,江怀民发现秦陆把他宝贝女儿睡了以后,怒气冲冲地拽着秦陆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江怀民没动秦陆的脸,却拳拳往他肚子、软肋、肺腑上捣,江怀民常年健身,身强体壮,教训他的时候又使尽浑身解数,差点没要秦陆半条命。
秦陆咬牙闷哼,从头至尾,没有还一次手,也不曾求一回饶。
江怀民嗤笑他,秦陆,你小子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秦陆态度谦卑地生生受着,身体与心理双重地被千刀万剐。
江小姜不知道,她曾经无意中拯救过一名叫秦陆的小男孩。
她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时候,她才五岁。
那是一个狂风呼啸的阴雨天,江小姜听英语家教老师读完《简爱》,蜜罐长大的小姑娘因海伦·伯恩斯的去世而哭得泪流满面,下班回来的爸爸心疼地抱起女儿哄,她抽抽噎噎地勾住爸爸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没有爸爸妈妈还被人欺负的小孩子好可怜啊……洛伍德慈善学校里那个坏人叔叔会被绳之以法吗?”
就因为她这样一句话,改变了秦陆的命运。
秦陆始终感恩,自己少年在福利院遭受非人折磨时,是年仅5岁的江家小姐提出善良的诉求,使得她的富豪爸爸一掷千金,资助京城环境最恶劣的福利院。
最终五十叁名孤儿受益,有机会到双语私立寄宿制学校,接受高等教育。
没有江家,或许他早就被福利院大腹便便的变态院长猥亵至死,远不会有现在生活在阳光下的秦陆。
他爱江小姜,爱很自私,他渴求独自占有,当然不愿分享。
然而江先生是他永远的恩人,时至今日,哪怕被江怀民活活打死,他也不会抱怨一句。
江小姜或许永不会知道,林萝来找她的那个夜里,秦陆吐着血被送进医院抢救。
他只在医院住了一宿,出院后,主动从江家辞去管家工作。
无数富豪家庭的私人HR热情地向他投来橄榄枝,他不卑不亢地拒绝,低调地回到儿时收养他的儿童福利院,计划在女友江小姜高考前做一段时间义工,等她正式毕业、填报心仪大学后,他再就近选择工作陪读。
江小姜虽与江怀民冷战,由于有前车之鉴,她再也不敢任性地玩离家出走的戏码。
她白天按部就班去学校,夜里老老实实睡自己家,放学后秦陆来接她,两人做着恋人间都会做的事情。
她从前在京城读初中时候,生活便很丰富,如今唯一与从前不同的地方,便是她不再黏江怀民,甚至有意避开他。
有时明明看见他,却故意视若无睹,不理不睬,江怀民好几次神色缓和地主动想要同她说几句,她没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她依旧对他那晚的暴行耿耿于怀。
有过肌肤之亲的父女俩人,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关系竟像最不热络的陌生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淡漠到冰点。
检查出怀孕的当天夜里,江小姜睡得很不安稳。
她连续不断地做噩梦,梦见汹涌澎湃的洪水,野兽似的飞速冲来,淹没她的家、吞噬她的学校、埋葬整个城市……
她惊吓过度地直直往高地跑,可是揣着的肚子鼓得发涨,笨重得像装了无数颗大石头,脚下也生出可怕的根,她被摁在原地,不得其法,无论如何使力也跑不动、逃不脱。
掀起狂澜的洪水越来越近,她的处境越来越危险,她也越来越焦虑,睡梦中的她张开嘴,反复呼喊一个熟悉的名字……
爸爸。
爸爸……
床边久久驻足的黑色高大身影为之浑身一震,在她的梦呓中久久失神。
他蹲在她床边,倾身于她紧闭的双眼上柔情亲吻,他定定地一寸寸注视他,疼爱怜惜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姜姜,爸爸在这里。”
温热的大掌抚摸她的额头,伸指揉她的眉心,心底的深厚的情感无声地泛滥。
“姜姜,宝贝……你告诉爸爸,我该拿你怎么办?”
江小姜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掌心,神情满是依恋。
半梦半醒中,她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每逢感冒发烧,父亲便连夜坐在床边守候,喂她喝药,抱她上厕所,给她读故事,哄她入睡。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从小,她便如同一颗菟丝花,藤蔓依附着如同苍天大树的爸爸,无忧无虑地生长,他似乎永远强大永远充满力量,可供她尽情地吸取营养,给予她温暖。
而如今,她羽翼渐渐丰满,便要抛弃他远去了吗?
她是不是,太自私、也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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