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阴沉,路边的店家忙着收摊。他抬头看了看,“是不是该回去了?”
陆云娇捏着颗梅子细嚼慢咽,瞅着他直笑:“你是不是怕大哥动手呀?”
她语调向来张扬肆意,声音脆甜得像夏日瓜果,与他在一起时,尾音就会变得软绵绵的,格外娇嗔。
李熙让笑了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从出宫到现在,她就没放开过。
陆云娇这才意识到,悄悄地想抽出手,李熙让却捉得很紧,捏着她指节细细地揉。
她眨眨眼,还想抽手,李熙让便拈着颗梅子放到她嘴边。陆云娇怎么都压不住笑意,便轻轻咬住了梅子。
别人看见昭阳郡主牵着个俊俏郎君,用脚想都知道是建安侯。再看他抱了满手的吃食,还喂她吃东西,不禁摇头。
建安侯这是栽得彻底啊。
李熙让送她到府门前时,天上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花。没想到陆云娇忽然揪住他的衣袖,还朝他踮脚,眼神比小狗还要纯真:“再喂我一颗!”
他仿佛在她背后看到了一条疯狂摇动的小尾巴。
李熙让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府门就开了。
陆瑾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们。
陆云娇顿时头皮发麻,不敢乱动了,小声说:“大哥何时回来的……”
最近禁军很忙,陆瑾接连好几天深夜才回,她完全没想到大哥这时候居然在家。
陆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落在李熙让身上。
“李侯今日颇有闲情逸致?”
李熙让笑了笑,仿佛没看见他眼里的寒意,轻拍她一下,“快去吧。”
兰露从陆瑾身后钻出来,颇有眼色地接过他怀里的吃食就往回溜。陆云娇边走边回头,看见李熙让的脸被门遮住,还忍不住踮脚往门缝里瞧。
陆瑜上来一扇子敲她头上,“回魂了!”
兄妹俩打打闹闹回了蕙风院,争抢一盘炙羊肉,飞雪冲着房里嘤嘤叫,也想分一块肉吃。
陆瑾紧随其后,把盘里最后一块肉给了飞雪。又当着陆云娇的面,把胡饼和梅子都赏给了侍女们。
两人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陆云娇,只得乖乖坐下吃饭。
菜刚刚上齐,昏黄的天际完全被阴云染黑,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细雨顷刻间变作了暴雨。
越国大旱日久,这场雨显得格外凶猛。
雨线密如麻,孙氏连忙安排侍女救花。陆云娇擦干净狗爪狗尾,把飞雪抱进屋里,捏着根羽毛逗它玩,却不知不觉想起了李熙让。
这么大的雨,他应该已经回到侯府了吧?千万别淋雨着凉了。
她的视线不知不觉中飘到了云中,连手指戳进飞雪嘴巴里都没发觉。飞雪张着嘴眨着眼,不知该不该咬下去。
陆瑾陆瑜在一旁下棋,陆瑜发觉今天运气不错,以他的棋力,居然能和大哥杀个五五开。
他觉得很稀奇:“大哥,你有心事?”
陆瑾收回视线,提走他一颗子。
“这么大的雨,墙头没法站人。护卫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他意有所指,陆瑜愣了一下,转头看陆云娇,才发现陆云娇端着飞雪,小脸藏在狗身后,不敢让他们看见表情。
但两个哥哥的视线太灼人了,陆云娇实在受不住,气呼呼地瞪过来:“看什么看什么!”
飞雪也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陆瑜摇着扇子,满脸写着沧桑:“女大不由兄……”
话没说完,一只狗朝他飞过来。陆瑜闪身躲过,棋盘却被砸乱了。
棋子被飞雪刨得满天飞,陆瑜差点气绝。
他好不容易和大哥打平手!
“陆!云!娇!”
同一片黑漆漆的雨幕中,李熙让刚栉沐出来,披散着长发坐在窗边,捏着一片叶子,吹着幽远的曲调。
灯火高矮不定,拼命挣扎。一阵狂风刮过,终于吹灭了它。
室内顿时暗淡无光,文竹捂着一盏灯走进来,他却淡淡地说:“不用了。”
墨竹匆匆进来,声音很兴奋:“郎君,他们明晚就要到了!”
李熙让摇头,“下雨了。”
按照行军速度来看,得到后天早上。不知萧蛮萧绥会不会急行军。
墨竹搓搓手。
明晚和后早没太大区别,重要的是,这层窗户纸终于到了揭破的那天。
李熙让默然起身往外走,墨竹赶紧打伞,文竹提灯跟上。
空荡荡的侯府只有木屐的轻响,雨水飞溅到他发丝上,沾出一层细密如雾的白。
侯府很大,越王曾为了表示荣宠,将隔壁一间宅子也赐给了他。如今两宅连通,李熙让漫无目的地走着,竟一时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郎君……”
文竹似是担心他,李熙让骤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霜台院。
院子整修过了,看上去焕然一新。李熙让推门进去,看着华贵的陈设出神。
文竹花了不少心思,侯府库房被他翻了个遍,什么好东西都往里塞,还特意给他看过清单。
倘若……这里以后会是他和陆云娇的家。
他们会在此处生儿育女,白首不离。
只可惜用不上了。
他扶着崭新的妆台,轻声说:“让人注意点,别伤到了她。”
墨竹应下了,文竹的脸色却很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