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谕眯了眯眼,犀利的目光径直杀向了林绍。林绍却不动弹,直直顶着他的目光,不退不让。
香梧连忙叫她:“菘蓝,见到客人发什么愣,快些过来问安。”
陆云娇仍然有些回不过神,直至林绍碰了她一下,才醒了过来。
她不停地在内心告诫自己,说不定只是长得相似的人,不一定是他……
她与林绍一同上前行礼,林绍拜了下去,她的胳膊却被稳稳地托住了。
在众多仆从各异的目光下,陆云娇缓缓低眼。
“……这位郎君,还请放手。”
“倘若我不放呢?”
这样冷冽喑哑的嗓子,曾给过她少女时的悸动,更让她痛彻骨髓,亦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诱她浅呻低吟,纵情欢愉。
陆云娇闭了闭眼。
是他。
他竟然真的来了。
香梧看见她僵着身子,以为她怕了,连忙打圆场,“郎君宽谅则个,菘蓝刚来府上不久,不甚懂规矩。郎君切勿与她计较。”
陆云娇张了张嘴,却听他淡淡地说:“我不是要与她计较,只是见她有些眼熟。”又对她眉头一挑,“你叫菘蓝?”
陆云娇被他这句问得头皮发麻,轻轻点头。
香梧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菘蓝命苦,找不见父母,被尚未成亲的夫君抛下了,才携着弟弟来江都谋生计。眼熟只是巧合罢了。” 又悄悄踩她一下,让她赶紧顺杆子赔罪。
陆云娇听得很清楚,香梧说她“被抛下”时,他的气息陡然重了。
陆云娇很能理解。毕竟谁都不想听见自己被人编排。
两相僵持下,她感觉到柴熙谕冷冷地扫视她和林绍,心中已经做好了舍命相搏、一口气逃出江都的准备了。
只可惜她的剑还藏在床脚下,不知道能否让飞雪去取来……或者还给他也挺好的,一刀两断,省得与他再多纠缠。
她胡思乱想时,面前的人却松开了她,瞥向香梧:“她如今在谁院子里伺候?”
他语气十分自然,仿佛他才是国公府的主人。
香梧听得明白,他想让菘蓝伺候。
然而香梧还没开口,她先一步矮身行礼:“奴婢伺候七娘子,怕是没有伺候郎君的福分了。”
一句话将他的意图堵了回去。
柴熙谕定定看她半晌,冷冽而短促地笑了笑,拂袖而去。
仆从们赶紧跟上。陆云娇一动不动地目视他远去,还能听见路过的小侍婢向他问安的声音。
周围总算没外人了,林绍赶紧问她:“菘蓝,怎么办?要不要走?”
为了防止被人窥破身份,在没人的时候,他也叫她菘蓝。
陆云娇定下神来,思索片刻便摇头:“不必惊慌。他现在没叫破我的身份,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报了仇再走也不迟。”
柴熙谕改换身份进了江都城,一定有事要做,而且是大事,他肯定也不能暴露身份。
想清楚这一点,陆云娇便施施然转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不是真身份,谁还能怕谁了。
另一边,柴熙谕进了客院,文竹客套地送走了管事和仆从们,赶紧关上了门。
柴熙谕站着没动,文竹刚刚碰到他,他便踉跄一下,呕出一口血。
文竹连忙摸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搀扶他坐着,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猜到陆云娇来江都报仇了,也猜到了她没法接近蔡娘子,很可能来国公府试试,便只身赴险,乔装改扮进了城,想尽量给她制造复仇的机会。
没想到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国公府的普通仆婢,然而人一靠近,他就知道完了,殿下肯定气坏了。
果然如他所料,柴熙谕静静地坐着,眼神仿佛死去了一般,毫无生机。
文竹实在没法子了,“郎君,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个计策本来就危险,连一贯支持他的萧蛮萧绥都反对。但殿下想着自己深入险境,用诚心打动王妃,便力排众议,一定要这么做。
可是她和林绍那般亲密,殿下还有机会么?
这一趟走得太不值了。
柴熙谕想说什么,嘴唇一动,又呕出一口血来。文竹大惊失色,还要给他服药,却听他道:“拿酒来。”
他这次进城,用的是游士的身份,向主人家讨要酒水并不难。然而他这样的身体,文竹不想去,最终还是被他的目光逼着去了。
文竹特意取了小坛酒,柴熙谕却一口气喝了半坛。
文竹看着都快哭了,“郎君,别糟践身子了,别这样,夫人看了会心疼的……”
文竹知道他身体变得很糟糕,这次征讨的长途跋涉对他有些艰难,就连郑太医都不放心他,随他一起出征来了。
这样喝酒,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一口气灌这么多酒,他已经有些醉了,可是听见这话,脸上却露出些自嘲。
“她真心疼我才好,”他惨笑着喃喃自语,“我只怕她不心疼……”
她心疼他,心里还是有他。若是不心疼,他倒不如早些死了,博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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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李郎君一表人才,惹得不少小侍婢心跳不已。他才来了半天,菘蓝被他看上的事就在府里传开了。有些侍婢来找陆云娇说话,都想探她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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