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晚晚迟疑须臾,委婉道:“陛下今日的春幡,颜色委实浓烈了些。”
春幡青色,这是讥讽他戴了绿帽。
“胡言乱语,朕连她长相都记不住,何来什么颜色。”
崔晚晚不信:“那您是眼神不好?臣妾可记得贤妃侍寝过后连路都走不动呢。”
把别人翻来覆去不知多少回,还说没看清长什么样?崔晚晚一副“随你如何编,反正我不信”的表情。
拓跋泰失笑:“她自己跪了一晚上,不能赖朕。”
当夜。
拓跋泰摆驾拾翠殿,还未开口说什么,林新荔已经跪下请罪,伏地叩首,直言不能侍寝。
“理由。”
拓跋泰有些意外,也带着一些好奇,问她原因。林新荔咬唇摇头,不肯道出原委。
其实他本就没这方面的心思,也不屑为难一名女子,但林新荔毕竟是镇南王送来的人,底细还需查一查,于是他扔下一句“不说便跪着”。
林新荔看似娇弱,人却硬气,果真跪了一夜。直至第二日拓跋泰离开才起身。
所以她去长安殿请安就是一副路都走不动的样子,甚至还开口央求崔晚晚准许她挪宫,其实是想躲开皇帝。
崔晚晚想明白其中关节,恍然大悟,可又纳闷起来:“那她和邓将军?”
“仲祺在行宫遇见她,以为是宫女。”拓跋泰想起邓锐“噗通”下跪,以头抢地直至头破血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太憨,活该被算计。”
此事巧合确实多了些。
无论出于何种缘故,林新荔不愿侍寝,明显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她去行宫谁都不偶遇,偏偏“偶遇”了深受圣宠的邓锐,而且邓锐此人不似白崇峻那般狡猾,是个最没心眼的,换言之,就是好骗。一招美人计,二人春风一度珠胎暗结,两个多月一点风声都没透,偏偏在大军得胜归来的节骨眼上被“发现”。
她笃定了自己胜算很大。且不说邓锐与拓跋泰有同袍之谊,光是跟胡夏一战,邓锐立下大功,拓跋泰就不可能因为女人杀掉功臣。他甚至还很可能借此笼络住邓锐,谱写一段“成人之美”的君臣佳话。
一个未曾侍寝的嫔妃,“赠予”臣下有何不可?
而邓锐顾及她腹中胎儿,必然拼了命也要保她。
回忆起行宫集灵台的雪兔梅花,还有林新荔忧思娇怯的样子,崔晚晚感慨:“也许真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说完其实她自己也不大信。
“镇南王妃出自林氏,乃是岭南望族,镇南王在那里太久,林家人怎会甘心一直受他掣肘,仰他鼻息?”拓跋泰对各地局势了如指掌,“听说镇南王与王妃也因子嗣一事嫌隙早生,林氏未必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他们送女儿进宫,其实是越过镇南王向朕示好。不过他们没料到,这个女儿虽有心机,却不跟他们一条心。”
林新荔很聪明,知道后宫佳丽众多她不一定争得过,况且以拓跋泰的心机手腕,低劣的把戏伎俩糊弄不住他,一个不慎还会把自己赔进去。既然如此,不如另谋出路,为下半辈子寻个稳妥的倚靠。
“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罢了。多为自己打算,何错之有。”崔晚晚不想再去探究林新荔的是善是恶,世上之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众生皆苦而已。
“晚晚这下相信朕的清白了罢?”拓跋泰戏谑。
崔晚晚略有赧色,哼道:“呸,你能有什么清白。”
“休想抵赖。即便摘星楼那次不算,后来趁着朕神志不清,有人自荐枕席,难道不是毁朕清白?”
他说得一本正经,崔晚晚听闻错愕张嘴,半晌合不上。
“你居然……”
“咳!”拓跋泰脸色不太自然,赶紧顾左右而言他,“自请出宫修行什么的,朕不准。”
崔晚晚瞧他耳根都红透的模样,莞尔一笑。
“臣妾斗胆,要再让陛下失一回清白。”
她与他相对而视,接着缓缓屈膝伏下去。
子时已至,钟鼓齐鸣。
夜空中烟花炸开,拓跋泰此刻脑中也是一片绚烂。
“晚晚,”他强忍快意,艰难吐息,“我、我……”
焰火与低吼同时落下。
“妾有一愿。”
崔晚晚起身,亲昵抱住他,头枕胸膛。
“惟愿郎君阿泰,长乐无极,万寿无疆。”
第49章 新年 大礼。
二人过了子时才回到长安殿。
佛兰回来不见崔晚晚, 还吓了一跳,好在福全送来口信,说贵妃与陛下在一处。佛兰闻讯叹了口气, 心道那两人虽然相互有情, 可终究难以长久,不免伤怀。
无暇多想, 佛兰猜今晚皇帝会留宿,于是赶紧召回金雪银霜做准备。
长安殿灯烛通明,别具一格的鲤鱼幡引人注目,拓跋泰站在门口打量, 笑道:“你这里什么都好,惟独有一样东西稍显逊色。”
崔晚晚问是什么?
“春书写得一般。”拓跋泰明知是她的字,故意打击,“用笔矫揉, 气息不畅, 想来写字之人只是敷衍了事。”
崔晚晚恼他:“有本事你来写!”
“拿笔来。”
大掌包住柔荑,御笔金墨, 两人共书一联。
——晚随春意泰,年共晓新光。
天子名讳, 竟被他随意写在长安殿大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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