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已说到这个地步,虞斌便也打算把话都说开:“说实话,起初我是不愿与朝廷以婚事相联的。合作的途经不止一种,结亲也不是最牢靠的法子。最重要的,是我不愿负了溪儿,也不愿耽搁了殿下的姻缘。”
“可我到底是棋差一招,让祖母将溪儿藏了起来。我百般维护,千般防备,到底还是着了道。”虞斌笑容苦涩:“我还是护不住自己珍视之人。”
“我为了溪儿的性命,答应与朝廷结亲,这件事,我既负了溪儿,更辱没了殿下,如今臣向殿下坦白前因后果,但求殿下恕罪。”虞斌起身,深深一拜,坦荡而从容。
秦诺一怔,这才真正对虞斌有了些亲近之感。
“坐下说话吧。”秦诺受了他的礼:“侯爷说话痛快,如此,我与侯爷也可算得朋友了,是不是?”
“是,殿下若不嫌弃,臣愿高攀为友。”
天晚了,素心给秦诺端了牛乳来,给虞斌的则是一盏解酒茶。
虞斌接下,对素心道了句谢,便与秦诺闲谈叙话。
说是闲话家常,但虞斌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承了秦诺的恩,又与祖母有了隔阂,他需要绝对的权力来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便只能与秦诺合作。或者说是要暂时为其驱使。因此虞斌谈话间便极尽坦诚,将这侯府能说的情况都说来给她听,这桩与张家的恩怨也毫无隐瞒。
“张家是荷州富户,家资丰厚,其当家人被戏称为‘张百万’。那张百万的幺女名唤张倩,祖母为了张家的家财,原本打算要我纳张倩为妾,我不愿,家里也因此闹了几场。后来大燕局势不好,侯府开始与朝廷议亲,祖母便未再说过此事。我以为这事就算是暂时过去了,岂知祖母会将溪儿送到张家去。”
“张百万曾无意间见过溪儿一面,据传溪儿的相貌与他早亡的心上人颇像,是以几次与我祖母商议,要纳溪儿为妾,甚至愿意给出丰厚的聘礼,以娶妻之礼相迎。我自然不愿,这一娶一嫁,便与张家结下了恩怨。”
从虞斌的话里,秦诺大约知晓了其祖母的为人。至于旁的,待见过面后再仔细斟酌。
“不瞒侯爷说,在我的手下寻到夏溪姑娘的踪迹之前,侯爷的一个叫王隆的属下便已经寻到了她身处之地。”
震惊恼怒过后,虞斌颓然地抹了把脸:“王隆是臣信重之人,臣此前受祖母胁迫,一面假意依命行事,一面吩咐王隆去寻溪儿的下落,臣没想到,他分明知晓溪儿身在何处,可直至今日都没与臣透露哪怕一句。”
彼时他为祖母牵制,处处掣肘,难以亲自寻人,他原本以为王隆是完全可信的。可如今就是因为他信错了人,才差点将夏溪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虞斌的脸色沉晦不已,他亲近的,算计伤害他,他信重的,转头背叛他,如今他虽是襄武侯,可究竟有几个人当真对他忠心不二呢?
“我没有当面与他们撕破脸,而是教人易容成夏溪进入张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虞斌使劲搓了搓脸:“殿下是不想打草惊蛇。”
虞斌长长呼出一口气,大惊大喜之后又是大怒大悲。他勉强整理好情绪,问秦诺:“不知殿下的手下现在如何,有什么是需要臣做的?”
这回是晓风代为答言:“代替夏溪姑娘留在张家的是殿下手下一个擅缩骨功,通易容术的男子,他装扮成夏溪姑娘的模样,暂且稳住侯爷祖母的耳目。他手上有一种药,那张百万饮下后夜夜美梦,辨不清梦和现实,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娶了美娇娘。直至如今,还未有丝毫怀疑。”
“那倒是辛苦他了,待此人归来,臣必重金相报。”听到无人受害,虞斌到底也宽慰许多。
提到金子,秦诺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笑容也更加灿烂。她一点磕儿都不带打地帮着手下应了此事,还追问了一下这“重金”到底有多少。
虞斌笑容一僵,他这话虽不是客套,但也是头一遭碰上这种顺梯子就爬的人。这些银子虞斌给的心甘情愿,没有长公主和她手底下的这些人,他与夏溪,还不知是何光景。
纵他终会将溪儿救回来,但这样一段经历,只怕会在溪儿心里留下伤痕。他不介意,甚至愿意用一辈子来抚平她受过的伤害。可他了解溪儿,到了那时,纵然他八抬大轿,苦苦哀求,溪儿也不会再与他在一起。
“恕我直言。”秦诺暂且将银子的事放在一边,正色道:“王隆是侯爷信重之人,尚且在这样重要的事上隐瞒背叛侯爷,那其他人……”
虞斌苦笑:“臣无用,让殿下见笑了。”
秦诺端着茶看他,虞斌犹豫了几息,坦白道:“臣少时离家远游,若非父兄皆亡,大约此生都不会接过襄武侯的爵位,臣任襄武侯不满半年,侯府上下,多以我祖母之命为先,臣能做的实在有限。”
何止有限,简直是处处掣肘,一个侯爷,连个手下都收服不了,如此,何能撑起侯府。旁人眼见虞斌受制于老太君,自然不会甘心依附,如此,势力自然向老太君倾斜,而虞斌也会日渐势弱。
“过去的不提,不知侯爷将来有何打算?”
“臣自然是要拼力一搏,当家作主的。”
没有势力,没有权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
为人所制,被人胁迫的事,到这一步,也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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