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圣女猛地抬头,目中全然是被戳穿真相还有逃避不及的惊恐和愤怒。
“别忘了上一任圣女是如何离开的。”老组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慢慢行远了。
“我没有动凡心……我没有……”她闭了闭眼,想到方才老族长唤她的那声“宛兰”,便心底一寒,不由想到上一任圣女,上一个“宛兰”是付出了何种代价才得以脱离这活死人冢的。
她低声念着自己原本的名姓,越是念,越是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场幻梦之中。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她好像已经渐渐变得不再像是自己,甚至不再像是个人。她变成了圣女,成为了“宛兰”,所有人都会忘记她原本的名姓,总有一天,连她自己也会彻底忘记。
她从雪女成为族中人人尊崇的圣女,他们羡慕她,嫉妒她,崇拜她,敬慕她,可没有一个人会将她当作普通人,正常人看待。
她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泥胎,只是一块华丽的木头。
她不是个人,也没有资格做一个有悲欢喜乐的普通人。
她知道自己已经动心了,可她不敢承认,不止不敢让旁人知道,甚至不敢让自己知晓。
她付不起离族的代价,而雪原之外,也没有人痴心相候。
可动心就是动心,若是可控,便不是心动了。
她心中总是一遍遍念着他的言行举止,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她生在雪原,长在一片澄净渺茫之中,自幼所见,唯有这满目莹白,所学所识,也唯有淡念清心,终生于此侍奉神主,守护圣物。
但如今,她看到了让自己心神俱动的一抹鲜艳色彩,就像是这寡淡天地间蓦地出现的一抹彩云,一道彩虹。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人,那样的眉眼气度,就像是雪山之巅矗立的一柄寒剑,森凉犀锐,让人仰望,让人臣服,也让人心生敬惧。
若神主有形,就当是他这个样子,俊美清冷,矜淡疏模,不染凡尘,不念凡心。
他那样的人,本来就不该生在污浊尘世,他当高高在上,受人敬拜臣服。
若他为神主,她心甘情愿生生世世倾心守护,永不背叛,永无惶恐。他所在处,便是她心归处。
他就是她的神主。
可这神主已经动了凡心,他看着那女子的眼神,让她一瞧便心碎心痛。
她紧握双拳,头一次尝到嫉恨入骨的滋味,这滋味原是这样的让人心痛。
他从没正眼看过自己,就算偶尔掠过,也只像是看一棵草,看一朵云,她知道,自己从不在他的眼里。
有族人匆匆而过,她转回心神,压下惊惧妄念,问他们为何行色匆匆。
一人停下来冲她行礼,而后才低着头答道:“是新来的贵人们给了族里几只羊,还有些他们带来的酱料,我们奉族长的命,给他们送些衣食作为感谢,而且这些贵人们住的地方暂时不允我们随意靠近,为了表示歉意,他们还给我们送了许多外头的衣料,这会儿我们正要去领呢。”
族人红着脸,打着磕巴回了圣女的话,也不等圣女答言,便立刻恭恭敬敬地走了老远。
圣女是雪山之神的神侍,他们不敢冒犯打扰。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心头百般滋味皆有,往日她可自傲地说一句心无杂念,当日宛兰离族时,她还对她有种种不解和惋惜,但是如今,她虽仍旧害怕,却已明白了宛兰的心情。
“那头儿的汤泉也不教靠近了,这也没啥,不过你看了没?这些贵人真是大方,那些衣料和吃食家里的孩子见都没见过……”
“哎呦,不说那些衣食,就说那位‘王妃娘娘’,长得就像仙女儿似的,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听说仙女去泡咱们这头的汤泉了,我老远看着,就觉得她好像浑身都香喷喷的,那汤泉被她一泡,也不知道会不会变香……”
提着肉和布料的族人往来经过,都离了圣女很远,可他们的话却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她忍不住捂住了脑袋,掉头便快步直往前走。
“圣女大人,那头儿不让过了,您别往那儿去了,族长说了,贵人们是来救咱们宛兰族的,不能冒犯呢……”
这些话飘进耳朵里,她却一句都没听,也不想听。
他们去汤泉了吗?
她脚下跌撞,头一次这样的失态无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好像踏进了一片虚幻往复的秘窟中,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宛兰离族时说过人人都有凡心,没有人能做一辈子的圣女,她还说凡心不是错,情爱也不是错……
真的不是错吗?
她一遍遍问自己,心内煎熬痛苦,犹如身在油锅火海之中,
终于还是跌倒。她将一捧雪扬到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面躺倒在雪地之中。
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冷,她的心里也是一片·湿·冷。
所幸四下无人,她捂住脸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没有人的时候,她就能做一个普通人了吧。圣女不能哭,人却可以哭。
彷徨,无措,不解,迷茫,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混乱惊惧的时刻,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痛苦的心情。
情真的不是好东西,它是会索·命·夺·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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