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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里是一番景象,府外又是一番模样。
    寇老三一步一跟,只跟在周管家身后,讨好笑着求他一句准话。
    周管家今日忙得很,家里老爷再三交代今日来的是尊大佛,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儿事事都亲历而为,寇老三在他身边嗡嗡嗡地小声问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他听得烦了,也没有以往那样抠点蝇头小利拿他几文铜钱的兴致,只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这月初七把人送过来——丑话我先说在前头,要是做事儿不利索,或者哪里开罪了主家,那可是直接撵出去!”
    寇老三惊喜道:“哎哎,我回头就把人送了来!”
    他递了契纸过去,周管家也只略看一眼,嘟囔一句“添乱”,并没有管他上头写的还多了一位“谢璟”,收契纸,让人带他去找了账房支钱。
    第4章 大雪夜
    青河县今年冬季格外的冷,一进腊月就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尤其是月初的时候,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连同附近山峦也遮成白茫茫一片。
    城东边的码头也歇了两天——大雪漫天,扒犁都跑不过河。
    万幸这雪下得安静,没有狂风怒吼,老房屋并没有遭到破坏。
    寇姥姥的针线钱送到了,家里买了些高粱和玉米,想着谢璟要出去做工,姥姥特意给他买了一小袋白米,想着法儿给他做点好吃的。
    谢璟最喜欢吃姥姥做的米糕,粘粘糯糯的特别好吃,东西倒不贵重,就是做起来麻烦,他们平日里忙着讨生活,很少能腾出时间做来吃。往常都是过年的时候,寇姥姥会蒸上一锅米糕给他吃,这会儿虽不到年节,但谢璟马上就要去当学徒,寇姥姥舍不得他,特意多做了,想给他带上点儿。
    谢璟晚上吃了一整碗米糕,让给寇姥姥吃的时候,老太太就摇头说自己年纪大了,克化不了,只让他多吃。
    老房子里一盏油灯昏黄,灶间烧了柴火噼啪作响,谢璟埋头吃热乎乎的米糕,寇姥姥就在一旁就着那点光亮做针线,一边缝一边拿了衣裳跟谢璟比量。
    “璟儿今年又高了些,幸好多扯了点布料,一会缝好了你试试看,哪里不合身姥姥再改啊。”
    谢璟点头,吃得鼻尖冒汗。
    寇姥姥给他擦了,忍不住笑:“慢点吃,外头还有半盘呢。”
    谢璟吃完那一碗就饱了,他试了衣裳,是最普通的粗麻布料子,自家纺织的那种灰粗布,结实耐磨,做成一件套在棉衣里的外褂,针脚细密,领子上还绣了一个小小的“璟”字。
    寇姥姥拉着他转了个圈儿,怎么瞧怎么满意。
    谢璟只试了试,就脱下来放在枕头一旁叠好,“我出门的时候再穿。”
    寇姥姥知道他心疼自己做针线,笑着点头。
    灯油不多了,一老一少早早躺下。
    隔着厚窗户纸能听到外头雪落下的簌簌声,冬日夜里安静极了,天儿冷得连狗都不肯叫。
    谢璟偷偷从自己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给寇姥姥捏紧了被子,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大约是天气冷的缘故,谢璟梦到了另一场大雪。
    那是他还跟在白九爷身边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黑河,也是这般冷的天气,跺跺脚像是脚趾头都要掉,人冷得头皮发麻。
    谢璟身体好火气旺,都已经有些扛不住,白九爷畏寒,这会儿冷得呼出的气儿都没多少热度,一张脸如玉般白得透明,只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半抬着眼皮盯住他,唤他的乳名“小璟儿”。
    谢璟冷得跺脚,蹦了两步过去,哆嗦道:“爷?”
    白容久把身上厚厚的皮氅掀开一条小缝,让他进来,谢璟犹豫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爷,我身上也冷……怕,怕冻着你……”
    抱着他的人似是心情好转,低声轻笑一声,胸膛微微震动,谢璟努力去听,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包裹着他的皮氅越来越重,谢璟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却是看到了微亮的窗,天色已明。
    谢璟怔怔看着窗,他已经好久没有再梦到过那个人了,大约是天冷,心里总还是记挂着他。
    外头有人敲门,“咚咚”响了两下,先喊了寇姥姥的名字,等不及似的又喊道:“谢璟?谢璟在不在?”
    寇姥姥手脚慢些,开了门瞧见站着的那位,脸色却不太好。
    门口的是一个拿着烟袋微微驼背的男人,他瞧见寇姥姥先是愣了下,很快笑道:“老太太好,给您问好了,身体怎么样?这几天雪大,家里都还好吧?”他问了一圈,寇姥姥只淡淡回答,并没有让他进来,连门都只开了一条缝。
    男人也不恼,还在问:“老太太,谢璟前几日求到我那边去,只是那天戏班开张不顺,手头也没一个大子儿,不瞒您说,自从这孩子走了之后我这心里特别难受,这不借了两天,筹了二十块银元,想着来帮把手……”
    寇姥姥没等他说完,脸色就冷下来:“不用,我虽然老,但还没死,断没有卖孩子的道理!”
    “哎哎,老太太您这话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乡里乡亲的帮一把吗!”
    “用不着你帮!”
    “看不起唱戏的不是?”
    ……
    寇姥姥推拒的干脆,直接把门关了。
    戏班的班主在外头叫嚷了几句,最后也没能砸开门,骂骂咧咧几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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