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泗泉坐在桌边,借着灯在看那本册子,只是简单几行字,但瞧在眼里却触目惊心。这会儿能运这么一批真家伙进川,实属不易,不说蓉城,只说其他几处关卡地方,重重审查,十分严格,不管哪方势力都对这些军用物资看得极重。
徐骏坐下,问道:“怎么了?”
谢泗泉把册子递给他,道:“你自己瞧。”
徐骏看完也愣了下,“还有两门炮?这委实有些重了。”
谢泗泉:“一营五百人,璟儿怕是按照这个数目给准备的。”
徐骏:“这也太多了些,谢家人人扛枪,也不过如此了。”
谢泗泉拧眉:“这东西不便宜,他哪儿来的钱?”
徐骏:“……我给的。”
谢泗泉怔愣:“你知道他要买这些东西?”
徐骏摇头:“我不知道,前些天的时候他说想买些东西,钱不凑手,我就给了他三万现大洋。”他话说到这里,忽然也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册子心里默算了一下,“但三万大洋也买不了这么多啊。”
谢泗泉闭了闭眼睛:“我也给了。”
“你给了多少?”
“五万。”
徐骏:“你这给的也太多了。”
谢泗泉反驳:“你还说我,你不也给了吗?而且那五万里头,还有四万是贺东亭托我转交的,那也是贺东亭不对,胡乱给孩子钱花。”他心里一直拿谢璟当小孩儿,猛地收到这么一批军需物资,一时间心里又骄傲又心疼,“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北地都学了些什么,你今天瞧见他装枪没有,动作可太快了,单手装好的。白老九乱教,什么危险的玩意儿都敢让小孩碰,真是胡闹。”
徐骏轻叹一声:“回头要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白九爷,当面感谢。”他不曾见谢璟动用过谢家商队,但是转念也想明白过来,谢璟这批东西也好,安全运达也好,用的是白家的力量。
只此一事,他们欠下白九爷一份人情。
两日后,谢泗泉接到帖子,几家商号联名邀请他一同商谈剿匪事宜。
谢泗泉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谢璟已站在大门口等他。
谢泗泉问他:“你这是要出去?”
谢璟道:“我陪舅舅去下城。”
谢泗泉收了那些枪,就对他多了几分放心,略一想点头道:“好,带上你身边的护卫,跟我上车。”
谢泗泉的马车宽敞,坐下几人都不觉得拥挤,王肃自觉占了门口一角,手一直按在腰侧警戒。
谢泗泉看了他一眼,又抬头去看谢璟,小外甥今日穿了和他相仿的衣裳,一副西川人打扮。
谢璟今日穿了一套直身过腰灰兰色长袍,领口露出一截雪白衬里,斜襟六枚银盘扣,胸前一只排穗白玉坠儿。舅舅喜欢锦带,他却觉得皮革更为结实,腰间皮带别了两把镶嵌宝石的匕首,微长头发拢在脑后扎起,额前有碎发落下微微遮眼,这会儿正一手略微掀开一角马车布帘,抬起一点下巴往外看去,神情淡漠。
谢泗泉抬手捏他脸一下:“你才多大,整天绷着脸做什么?多笑笑才是。”
谢璟手下意识提起,很快辨认过来放下道:“哦,好。”
谢泗泉问:“你今日跟我去下城,可还有什么事?”
谢璟想了片刻,道:“我怕舅舅吃亏。”
谢泗泉轻笑一声,逗他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他不过是逗弄的一句话,但没想到谢璟认真说道:“不如趁机组建西川商会,也好统筹安排。”他亲眼见过九爷在黑河组建北地三省商会,整合的过程都记得清楚,这些事已做过一遍,轻车熟路。西川盐帮各自有小圈子,互相争斗,此刻群龙无首,不如借机复制北地模式,让舅舅坐上西川头一把交椅。
谢璟低声诉说安排,谢泗泉几次看向他,忍不住问道:“这些也是你在北地学的?都是谁教你的。”
谢璟笑了一声:“九爷教的。”
很快到了地方,那些商户举办会议的地方就在上、下城交接之地,来了不少人,挤挤攘攘正在说话,一个个都面露愁容。
黄万兴是联络人,但他本身也并非长袖善舞之人,西川商人和别处不太一样,有些都是闷着头干一辈子的,这会儿出了山匪,你一句我一句,并不能说到一处去。
还有人扯着黄万兴的衣袖,不住质问:“黄老板,你家里人命关天,等着去救,你就和我们出一样的银钱?老子也不是冤大头,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给西川百姓除害,尽一份力,你要这样,老子第一个就走!”
黄万兴咬牙道:“我,我再出一倍,这样总行了吧?”
对方还在问:“那枪呢?”
黄万兴钱还能凑出些来,人也勉强能雇得上,这枪实在是难为他,他完全没有门路去弄来,一时哑口无言。
谢泗泉带着谢璟从门口走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谢泗泉朗声道:“上城谢家,出枪两百杆,儿郎五十人!”
这一声,立刻让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西川城里,各大商号能有个十几杆枪,就已经很厉害了,谢泗泉一口气借出两百杆枪,这数量实在让人倒吸一口气。这只是他今日拿出的,谢家不可能把家底一把掏光,一时间众人看向谢泗泉的目光都变了,若说以前是警惕,此刻则有些畏怯,谢家主手头有这样一批人马,万不是他们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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