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赠。再算我欠你一次。”澜凝冰道,见楚栖默认,才嘱咐宫人们:“把窗户关上,帘子拉上,门也带上,出去。”
殿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楚栖也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澜凝冰取下眼上的黑绫,颤抖着睫毛适应光线,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这还是楚栖第一次见到澜凝冰的全部容貌。
平心而论,很好看——本来他的五官就已尤为出众,再添上一双灵动似水的眼眸,就更多了几分含情凝睇的明媚,直叫人想溺死在他的眼神中。
楚栖给他打分仅次于当年巅峰期的自己。
——明遥和他不是一个类型。明遥属于老少皆宜、人畜无害型,所以那个太皇太后都能被俘虏,而澜凝冰这样子的是要被浸猪笼的。
楚栖觉得澜凝冰给他自己的定位真是又雷又准。
而澜凝冰这么大费周折的动作,就只是为了仔细地看他弟弟一眼。
从八岁起就再没见过的弟弟。
澜凝冰看着澜定雪沉睡的面容,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走的时候他才四岁,他模样变了好多,走在路上,我也许要认不出了……他应该也记不得我这个哥哥了。”
“你走去哪了?”
澜凝冰斜睨过来,摘下黑绫后,他嘲讽呛人的姿态更为明显了,但楚栖看得出,澜凝冰此时讥嘲的不是问话的他,而是自己。
“我去‘海祭’。”澜凝冰讥笑道,“澜氏每隔一段时间,会献祭族中的一名幼童,以此换取千波海那鬼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海神’保佑他们家族昌盛。”
“……”
“其实献祭的人选本来是定雪,我那时候有点大了,不好掌控。但我向父母、族长、长老,所有人发誓,绝不逃跑——其实怎么可能跑得掉。我被全身绑着,放在一块小木板上,随船放下,落在海洋中心。”
“然后,船走了,我的四面八方,百里、千里之内,只剩下了海。整整七日,我的身边只有海……”
楚栖呼吸一窒,难以想象一个八岁小孩在绝望的寂寥中等待死亡的感受会是怎样。
但澜凝冰忽然笑了起来:“可惜,我命不该绝,第八日,我被路过的船只救了。其实东承的船队都知道澜氏海祭的消息,就算碰见也不会救我,但巧合的是,救我的人并不知道这事。”
楚栖道:“幸好不知道。”
“我的眼睛是在海上被照坏的,本来几乎瞎了,好容易才恢复到现在这样。”澜凝冰按着眼睛,淡淡道,“自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救我的人,去了他们的地方,本来也不准备回去了,让他们当我死了就好,可是……可是!”
澜凝冰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中盯着楚栖,冷声道:“可是我才突然知道,我弟弟早被柳氏皇帝拐到京城做质子了。”
他指的这个皇帝自然是先帝。但先帝的做法,楚栖倒很容易理解。
澜氏与前朝政权关系密切,前朝被推翻,澜氏地位自然也不同往日。但他们拥有的东南水师力量与其余兵力不同,有部分可以自行调用。更令人顾忌的是,澜氏可以退守到数座岛屿之上,更听闻有前朝皇室前去求援,若是不彻底招安,将会后患无穷。
但他不解的是,按年纪推算,澜定雪若作为质子入宫,他应当见过才是。
澜凝冰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谁说质子就要养在皇宫?柳氏皇帝自然有不想让人知道,又能安全藏人的地方。”
楚栖眼皮一跳,知道他指的地方——风光楼,从前是光风霁月楼,并且似乎从那时起就归楚静忠管治了。先帝信任楚静忠,将澜定雪“寄养”在那一点不奇怪。
楚栖道:“你这不是全知道吗,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澜凝冰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知道这事后,我回族里,与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们见我活着回来,都说我是欺骗了‘海神’,澜氏要遭灭顶之灾,将我赶出,全族缩回岛上。早些年我上京打探消息,才渐渐知晓定雪的去处,可仅凭我一人,又如何将他带出?”
“我独自在外流浪,又过了些年,澜氏竟传来消息,邀我回去当族长——哈,这可是天大的笑话!”澜凝冰重重笑了两声,“但我同意了,唯有族长才可能与你们皇帝谈条件,将质子送还。可此时却告知我……告知我——!”
他竟直直落下了一行眼泪。
楚栖半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后,澜凝冰将棺盖合上,重新系上黑绫,推开木窗,若无其事道:“这是我眼睛的病症,遇光落泪,你不必在意。”
“理解。”
他抹去若有若无的泪痕,呼了口气,道:“希望你能尽快查明真相,当然,是皇帝背后的青黎卫帮忙,而你狐假虎威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楚栖道,“谢谢你的支持。”
楚栖出殿时看了一眼天色,竟不知不觉耗去了一个下午。
“我先回去禀报皇上,顺便问问那日情况,你自便。……哦对了!”他走了两步,又回了过来,“你可以去找明遥交流一下感情,毕竟你们很快就会是同事了。”
澜凝冰:“?你在说什么鬼话?”
楚栖复述道:“帮你破案的条件,你会答应我一件事——放心,很简单的,不要有心理负担,明遥都能完成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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