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冀便要他易容潜藏在羽林卫中,见机行事,寻找入口,最好能从中打探出那支影卫的规模、特色,无论什么,越多越好——他迫切需要知道那支不受他掌控的京邑禁卫的所有消息。
广嵩潜伏在这些人中,亦不觉此任务有何困难。罗纵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定然发现不了他;而一个瞎子乐师、一个纨绔世子就更不用提了。
虽说数年前,楚栖的手下把他害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让他恨得牙痒痒,但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起初也没想以他作质。
但谁知那世子竟真有能力找到那处入口,甚至顺利打开,虽说搭上了自己的半条命,但这对广嵩来说反而更好利用。他用楚栖的性命逼迫青黎卫给他带路,顺利抵达地下,一切都比意料中的更轻松。
善后也同样容易,即便这青黎卫可以不在乎敬王世子的死活,拼命死守地下的秘密。但敬王既已离京,太尉又随时可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结果,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
然而广嵩紧张归紧张,接招收招的手法还是相当稳当,他在外摸爬滚打,无数次从生死关头逃生,经验丰富,办事老辣,比苍不知大出好几岁!又见凌飞渡暂时没有加入的意思,便更气沉如海,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青黎卫。
而与此相反的是,看见柳戟月与凌飞渡出现的苍反而心神大变,接连几招使得不如往常,仿佛才是那个被敌人环伺的人。
此消彼长间,苍居然败象初露!
楚栖自然也发觉了这点,他看了眼柳戟月,没有说话。
柳戟月微微摇头,道:“你故意拖延箭阵时间,等此人现身,又将入口锁死,以免有人进来救他。不就是为的能亲自打败此人,撬开此人嘴巴,让他交代出二十余年前的真相么……”
“可惜,朕给你这个机会时提到的先决条件,你却并没有听进去。”柳戟月乌黑的瞳孔薄凉地落在颓丧接招的苍身上,“朕说过,若有万一,优先保准世子安虞,你可还记得?”
楚栖听得发怔,之前一连串的谜团都好像透出了光亮,但他此时却来不及给皇帝的话仔细做阅读理解,因为他发觉,苍似乎真的快输了。
武学中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普通切磋,都常遵循一个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过来却也是同样。
广嵩一招得势,便招招致命;苍一招颓败,便招招凶险。他听得柳戟月的话,也许是心怀愧疚不安,鞭势瞬间变得极乱!
楚栖不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凌飞渡已率先身形一动,但柳戟月却蓦然道:“站住。”
他缓缓地说道:“若此人胜了,便算你没有握住朕赐予你的机会,那有些事就将从此尘埃落定,再无翻案的机会。”
“至于此人,他纵然有千罪万罪,但少一桩大罪,终归是好的,朕也不是不能看在太尉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君无戏言。”
——此话一出,几乎如同剥夺了一位将死之人的所有希望,将他赖以坚持的心魂放在烈日之下煎熬曝晒,誓要耗干最后一滴心血!
广嵩也因此攻势更烈,在机关臂上的毒刃直直刺入苍的左胸之时,他戏谑地想,这小皇帝倒确实如太尉所说的那般,并不自立,还需要处处仰仗他人之力。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方势力就是太尉,想必因为他是罗冀最厉害的手下,怎样处置都好卖罗冀一个人情,所以才干脆故意卖了这不知与他有何私怨的青黎卫——
广嵩这么想着,才发觉颈边蓦地变得冰凉,他微一低头,悚然瞧见毫无温度的链鞭在他脖间整整缠了三圈。
他再不敢动一下。
“……什么……时候……!”
“我展露败象的时候。”苍道。
他收紧了链鞭,让广嵩逃无可逃,几近窒息。
左胸的毒刃仍新鲜插着,苍看了眼凌飞渡,凌飞渡旋身飞掠过去,接过链鞭。
苍唇色紫黑,剧烈颤抖,气若游丝地行着跪礼:“世子之伤……是属下被仇恨蒙蔽,属下知罪。”
“但,属下胜了。还望陛下……为我严氏,一百四十三口人的枉死,讨回公道。”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却是再也不动了。
楚栖豁然明朗。
他看着柳戟月。柳戟月则远远地注视着跪着的苍,与被凌飞渡一脚踩着的广嵩,神情无悲无喜,仿佛思索着自己的审判结果。
良久,他才朝苍微一颔首。
凌飞渡悟性极佳,即刻找了解药给苍服下,人却已经昏迷不醒,利刃刺入心脏,多半难活。
楚栖看着这一切,忽觉麻痹粉的效用又上来了,方才升起的一丝小温暖一纵而逝。
他想了想,道:“臣其实是自己鲁莽,与苍、澜凝冰关系不大。”
柳戟月闻言,不由得偏头看了他一眼,古井不波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涟漪,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朕说的话,下的决定,其实也同楚卿关系不大。”
楚栖:“……”
“楚卿觉得这样会安心一些吗?”柳戟月笑着看他。
楚栖老实回答:“安心不少。”
——您可真贴心,还关心我心理问题。
他也是伤员,柳戟月必不可能亲自救人或看管犯人。
于是他俩就看着凌飞渡一人,边没得允许、自顾自话地将广嵩一脚踹晕,美其名曰免得他自戕逃罪,一边手法熟练地给苍运功疗伤。虽可能比不上正经医师,但出门在外,紧急救治还是都会的,何况此地丹药齐聚,医疗条件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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