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严武贞的小侄子,出事时才刚出生,没被写到家谱上,严家人拼死将他送了出去。”柳戟月道,“……不过当然,这事也瞒不了多久。青黎卫组建不久后就发现了,但敬王……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带到青黎卫中,教习培训,让他出师成才之后,负责守卫他最恨的皇室。”
柳戟月摇头笑道:“朕有时会想,许是敬王觉得要验证他那训练青黎卫的方法是最有成效的,所以才尽挑些含冤带恨的孩子回去‘炼化’,大概要他们即便心底衔怨,却依旧忠心侍主,才能证明永不背叛的决心吧。”
楚栖沉默地听完了这话。
敬王的心思究竟如何,确实很难有人猜得到,就如这青黎卫的人选便实在匪夷所思。既是要天下第一忠君护主、无名无姓却不畏死亡的存在,又缘何寻些与皇室有仇怨的后代?
但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瞟了眼远站一旁、安静垂首的凌飞渡。
难道他也“含冤带恨”吗?
就在他神思恍惚的当口,他忽地听到柳戟月闷声压了压咳嗽。
楚栖蓦然反应了过来,他险些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风光楼里还有罗冀、澜凝冰在对峙,厅堂里也有两个昏迷的人,一个快死,一个快醒,而这边的皇帝更是身份尊贵、体虚易病,实在不该耽搁时候。
他最后看了眼那六只神兽的雕像,默默记下了样子,便道:“陛下,还好吗?原路返回是上坡,更累,让凌飞渡带着吧。臣在后头慢慢跟着就行。”
柳戟月低声咳了会儿,又缓匀了气,示意让凌飞渡带上楚栖,而后道:“胡话,箭伤切不得乱动。”
楚栖觉得自己只要保持不死就行,伤势都好弥补,柳戟月才是不能出半点闪失,便又劝了句:“那让凌飞渡先带陛下吧,臣在这里等着。”
这时候,被他们推来送去的交通工具、从来寡言少语的凌飞渡有些奇怪地微微偏头,振聋发聩一问:“为什么不能两个一起?”
一左一右坐肩头,问题不大,他武力值高。
楚栖:“……”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万分诡异,令人寒毛直竖。但,他自己也不是不行,然而不知道皇帝愿不愿意。
——然而柳戟月不愿意。
他简单道:“走吧。”
于是楚栖与凌飞渡在前、柳戟月跟在后面的依旧很诡异的情景就出现了。
楚栖坐在凌飞渡肩上,小心注意着略落后两阶的柳戟月,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小凌啊,你的形体,不该这么练。”
为了等皇帝刻意减速慢行的凌飞渡:“?”
“就比较,举铁。”楚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解释,“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承国尚武,百姓慕强,影卫必须得有身手,举铁就举铁,小凌同志舞技照样得高分。
楚栖说服了自己,抛开那“古早”的经纪人眼光。
这蜿蜒密道约莫有数百来阶,之前他们摸黑下行,走了有小半时辰,如今向上爬阶,自然更久。
楚栖逐渐有些心焦。一上一下都一个时辰了,却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虽说系统暂没扣他点数,但也不能说明已经安全无事了。
然而很快,他的心焦被心惊彻底取代了。
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直缓慢跟在凌飞渡后头的柳戟月突然不见了人影,就在他愣神的恍惚一瞬,只是一个眨眼之间,不见了!
“停下!停下!”楚栖急道,但凌飞渡恍若未闻,镇定道:“有声音呢。”
楚栖一怔,只听空气中微末还有几声轻咳的动静,应在稍远之后,只是他方才一时紧张没听见。
但这也很成问题,楚栖道:“我不重要,回去带人啊,那可是皇帝啊。”
“陛下吩咐过了,先送世子。”凌飞渡八风不动,过了会儿,才平静地补充了句,“皇帝罢了。”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楚栖紧张着不见踪影的柳戟月,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罢了……?”
凌飞渡一语不发,甚至加快了脚步。
他直接不去管落在后面的柳戟月,一刻时间就重回了先前下来时的那个厅堂。
正中央处,广嵩仍昏迷不醒地躺着,看来他下手挺重。青黎卫苍面上有了些血色,正在自行运功,见他们出现也没有睁眼。
凌飞渡径直穿过他二人,再向着先前连通风光楼一层的地方走去。
期间楚栖努力反抗,却反抗不得,他简直怀疑凌飞渡是不是开始“含冤带恨”地报复柳戟月了。
凌飞渡解开入口封锁,重新将机关打开,然后把楚栖送了上去,再一刻不停歇地关闭、封锁入口,楚栖还处于一种恍神的状态。
然后他看见了风光楼中的景象——
戏台之下,左右两边各站了不少人。左边是罗冀与他的手下,其中也有不少羽林卫。罗冀掌控京邑八大禁卫,足共有两万精兵,六万重兵,共八万余人。而哪怕此时他只带了八个人,也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并非来自他的身份,而来自他的眼神与性情。罗冀面孔与罗纵很像,都生得剑眉星目,五官大气。但他眼神阴鸷、唇角讽刺、手里又常爱盘玩两颗官帽核桃,就莫名让人不寒而栗,觉得自己就是他手中受尽磨磋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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