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步之遥,她今日挽起惊鸮髻,秀靥上画一弯柳叶眉,眼尾涂一抹飞红,朱唇皓齿,当真娇俏无双。只是那一身火红的石榴裙有些不合时令,美是美的,但杵在漫天飞雪中好似随时都会凋零的红梅,惹人想要去疼惜怜爱。
“女郎的身子亦是金贵,莫要只贪图美意,忘了根本。”
他不禁叮嘱一句,褪下自己的披风,抖去上面残留的碎雪,轻轻披在她身上。
顾菁菁的身躯早已僵凉,华贵的披风登时阻隔了肆虐的寒意,温暖袭来,徐徐自肌肤蔓延到她的心里。
她仿佛寻到了救命的稻草,下意识地裹紧披风,柔白素手深陷在颈前狐裘中,隐约露出指尖上几抹娇艳的红。
“多谢陛下疼爱。”
她的嗓音混在风雪中,尤显娇柔,夹杂着几分柔情蜜意。
元衡只觉骨子一酥,恍惚回到了那个旖旎梦境——
极乐之夜,玉体横陈,她覆在他耳畔娇声喘吟:“衡郎,衡郎……快些疼菁菁……”
好在风雪滬寒,不断汇集着他涣散的心志。
他很快清醒过来,自袖襕掏出先前那封信笺,递给顾菁菁,“这个,还请娘子收回去。”
“陛下这是何意……”
顾菁菁没有去接,一双眼眸懵懂地望着他,心中隐约有了些许预感。
“朕自幼体弱多病,性子也寡淡无趣,不值得娘子倾心相许。虽在这皇位上坐了好多年,手头并无多少实权,怕是难以护你周全。”元衡微抿薄唇,忍着心口涩痛说道:“朕非良人,亦不想让你跟着吃苦,长安如意郎君多的是,娘子堪可再选一选。”
他话里尽是委婉的回拒之意,没有任何天家架子,清冷的眉眼格外真挚。
顾菁菁垂下眼眸,葱白的指尖紧紧攥住披风,不时有雪花随风闯入亭子,在她面颊处留下点点湿凉。
元襄之前说过,皇帝大抵是要推拒一番的,要她不必介怀。饶是做好了准备,当真正面对时,薄薄的面皮忽而挂不住了,当下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倍感窒息的地方,再也不来打扰皇帝。
可她身不由己,只得咬牙迎难而上。
“陛下此言差矣,真正倾慕一人,岂会拿他与旁人作比较?”她缓缓抬头,鸦睫下掩着一双含羞目,丹唇张阖间温柔似水,不经意间又透出几分倔强:“盛朝风逸俊秀者比比皆是,但在臣女眼里,唯有陛下堪称良人。若能陪伴左右,吃苦亦是甘之如饴,臣女不怕的……”
第11章 温柔乡终是难敌
甜言蜜语灌进耳中,元衡没有分毫招架之力,白瓷般的面庞立时泛起一层绯色,只觉那固若金汤的心房就这样一点点被她腐蚀,就快要分崩离析。
他倏尔心急,眉峰蹙起道道褶皱,“朕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娘子为何不听劝呢?感情之事强求不得,娘子莫要执迷不悟。你若急于成亲,朕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风光出嫁。”
他本想给顾菁菁吃一颗定心丸,不曾想在她看来,这番话简直是往她心尖上扎刀。
她何曾这般想过,若不是元襄苦苦相逼,她倒是愿意削发当姑子,自是不愿意做这玩弄感情的卑劣小人……
懊丧的情绪堵占心头,顾菁菁强忍着鼻尖酸涩,装聋作哑地从袖襕掏出一枚藕粉色的荷包,双手呈给元衡。
“这个荷包是臣女亲手为陛下缝制的,技艺不精,还望陛下笑纳。”
元衡怔然睨着荷包上的“衡”字,乌眸晦暗不明。
在盛朝,一为金簪,二为荷包,皆是男女私下定情之物,拿了便是允了这份情。
见他迟疑不接,顾菁菁往前迫近一步,这番挪动让两人离的极近,气息稍稍游走便黏腻的交织在一起。
元衡脊背挺的笔直,下意识地往后撤了撤,然而却是徒劳,她身上的馨香铺天盖地,顺着他的肌理霸道地往身体里钻。
“臣女不图什么位份,只求陪伴陛下左右……”
说这话时,顾菁菁吹弹可破的面皮染上一层桃粉,壮着胆子,想要将荷包挂在元衡的玉带上。
“不行,朕不能要。”
元衡立时回神,轻轻拂了一下她的手,却没想到那荷包没拿稳,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弧线,“噗通”一声坠入亭子下面的清池中。
两人俱是愣住,顾菁菁睇着涟漪未平的水面,唇角一点点垂下去。
为了讨好皇帝,她不知事先做了多少准备,女儿家的矜持和脸面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个荷包亦是熬夜绣了好多天。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她再也隐忍不住,长睫一颤,无声滚出泪来。
一枝梨花春带雨,尽是道不明的委屈。
“你,你别哭。”元衡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那一滴滴的眼泪砸进他心底,登时灼出了千疮百孔,“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顾菁菁已然失态,自是演不下去了,眼泪汪汪看他一眼,绕过他往亭外走。
元衡见她负气离开,终是耐不住心头疼惜,紧随其后拉住了她的袖襕。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顾菁菁失去重心,她低呼一声,登时跌入温暖的怀抱中。强有力的臂弯横在她腰际,安稳将她护住,耳畔随即传来皇帝的低吟,携着酥酥麻麻的温热气息——
“朕这就去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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