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瞥见元襄,顾菁菁短暂驻足,深吸一口气疾步来到他身边,将迟来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让她意外的是元襄并未深究,抬眼看她道:“顾瑾玄正直羁狂的年纪,无教难成大器,平日你爹忙碌,你这当姐姐的自是要多多说教。”
“多谢王爷体谅。”顾菁菁偷偷松口气,不想过多谈及家人,话锋一转道:“这边乱糟糟的,为何今日非要来此?”
元襄转着折扇,抿唇似在斟酌说辞。
这些时日两人相处融洽,他的性子亦变得柔和,虽不喜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但见顾菁菁最近实在瘪闷,向下官一打探,便生出带她来此游玩的想法。
“你这几日研磨有功,带你出来解解腻,顺便体察一下民情。”元襄语调闲适,起身拿折扇一指,“走吧,据说好玩的都在西边。”
顾菁菁没得选,随他混入人群,一并往西走。
稍远处,元衡怔然凝着他们比肩而去,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顾菁菁身边的青年男子玉质金相,化成灰他都认得——
是他的皇叔。
福禄在侧惊问:“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元衡并未回他,心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盯着二人的背影沉沉呼吸几口,攥紧手中凤翘尾随上去。
“诶!郎君等等奴!”
福禄边追边打手势,示意着常服的羽林军跟紧陛下。
真如元襄所说,南康夜市越往西越热闹,游玩的人愈发多起来。
为了避免被挤散,顾菁菁的袖襕一直被元襄拉着,被迫随他流连在稀奇古怪的摊位前,买了一堆奇葩至极的物件扔给王府扈从,闹得他们只得更替一波。
元襄乐此不疲,停在一处糖人摊子前。
小贩见二人衣着不凡,心道这是来了大客官,胡吹海捧地推售起来。
元襄睇向身边女郎,“想要吗?”
“不想。”
顾菁菁不感兴趣,只期待早点回府,而他却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些款样看了一会,随手指了一个,“来只兔子。”
“得嘞!”
小贩打锅化糖,将浓-稠的糖浆装在竹舀里,在铁案上勾画起来,看似随意,实则寸寸有谱,不多时便做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客官您拿好,保准蜜甜。”小贩笑眯眯递上,不忘多收几文银钱,“十文钱。”
元襄出手阔绰,将一锭碎银扔进钱篓,接过糖人递在顾菁菁面前,瞅着那朦胧遮挡的幕篱,稍有不满道:“嗬,你倒是裹的严实,快尝尝吧。”
“我不想吃,您自己留着吧。”
薄纱内传来温婉娇柔的回绝,元襄一挑眉梢,拿着糖人的手并未收回。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人似在对峙,终究有人不敌。
顾菁菁烦闷叹气,葱白的指尖挑开遮面帛纱,细窄的缝隙露出一只水盈盈的眼眸,盛满灯火,幽幽怨怨,怯生懵懂。
恰是这一顾盼让元襄心下微凝。
月色溶溶,和风拂动,美丽的花绽放在夜幕下,世间万物在一刻似乎都变的温煦。
“小丫头,你倒是讨人喜欢。”元襄眉眼松动,携着风雅浅淡的笑意,欲-念上来,将糖人收回自己嘴边,喀嘣咬掉一角。
顾菁菁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拦腰纳入怀中,而他则微微掀开幕篱薄纱,撬开她的唇齿,将口中的蜜糖喂给她。
馨甜在两人口中散开,逐渐化为难以自持的厮磨,男人霸道地主导,如入无人之境。
遥遥一望,亲密无间。
不远处,元衡隐着一株老柳后驻足,透过摩肩擦踵的人群看到这一幕,只觉寒气从脚底升起,混杂进他血海,疯狂翻涌。
在他身侧,福禄已然震惊的说不成句:“郎君,他们……他们真的……”
他们真的纠缠不清。
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元衡面色发白,攥紧凤翘的手力道越来越重,盘绕的金丝毫不客气地刺进了掌心皮肉。往昔在脑海中一幕幕的闪现,曾经的困惑,他突然想明白了。
她的主动,她的情话,都是假的。
不是机缘,不是上天对他的垂怜,全都是旁人设下的圈套。
这些时日他处处谨慎,生怕皇叔对她不利,不曾想到这二人竟是沆瀣一气……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逐渐迷糊了元衡的视线,他紧咬的下唇溢出血珠,可处处也比不上心头让人窒息的碎裂感。
“皇叔真是用心良苦。”
旖梦已醒,他眼尾通红,仰头深吸一口气,黯然发颤的声音布满心碎感伤:“朕就知道,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呢……”
福禄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光景,当下有些哽咽,“郎君……”
“回宫吧。”
元衡掌心一松,变形的凤翘带着血渍,无声坠落在地,踅身时乌睫一颤,泪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打湿了他雍容的衣襟。
他不想再看这些残忍的场面,然而没走几步,心口的剧痛让他身影踉跄,险些站不住。
“郎君!”
“郎君!”
紧随护驾的众人见状,迅疾围上前去搀扶,闹出的动静引来旁人好奇偷觑。
那边顾菁菁好不容易脱离元襄的桎梏,面红耳赤地抹去唇上水渍,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分场合的登徒子送进京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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