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遂刚冒出一个字,便意识到不对,立刻闭口噤声,沉默了半晌后方开口:“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很简单,四个字,”池萤伸出四根手指,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关、我、屁、事。”
简遂有些不悦地皱眉,但此刻在她面前倒还算耐心:“这是什么意思?”
池萤笑道:“我姑且大胆猜测一下,你既然这么自信地约我出来,并且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一向不愿提及的灰暗过去一并告诉了我,自然是觉得这样做能打动我吧?”
“我再小心论证一下,一旦我被你打动了,头脑一发热,说不定就会像你所提议的那样给你个机会,接下来呢,大抵就是一来二去之间情愫渐生,慢慢开始接纳你,最终大概可以按照你的预期破镜重圆了吧。”
简遂被戳中心事,目光闪躲,嗽了声道:“咳……这样不好么?”
池萤冷笑道:“好与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一切都要按照你的预期来呢?”
“我不是在逼你,”简遂将语气放缓,“我只是想..……”
“你可别想了,”池萤不耐烦地摆手,“天天想这想那的也不嫌累得慌。”
简遂被她噎得语塞,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池萤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道:“简总,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你的经历中也许有我,但在我的经历中你真的没什么痕迹,说真的,对于我们过去之间的所谓龃龉,我一点儿也不怨恨你,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而已,各取所需罢了,我从来没指望过你,所以你也不用弥补我,因为我根本没觉得你对我有什么亏欠。”
简遂却依旧闷声忏悔:“是,但我也确实没有保护好你,我不应该把你放在那个境地里不闻不问,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攻讦,你也许从没指望过我,但我不能因此洗脱自己的责任。”
“保护我?”池萤几乎快被他气笑,“简总,别往自己身上揽活儿了,也许有人愿意被您安排得妥妥帖帖,当您这个霸道总裁的小娇妻,但我可不愿意,你要是真把我放在身边儿,我估计总有一天会谋你的权篡你的位,自己当总裁了。”
简遂一愣,“我就是……心里有一道坎,始终过不去。”
池萤只摇头:“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作为成年人,你应该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我没有义务给你兜底。”
简遂垂眸,沉默了良久,期间屡屡抬头,似是想要再问个清楚,但终究还是归于沉寂,半晌后缓缓开口道:“好,我知道了。”
池萤刚松了口气,正起身准备开溜,却又听他突然说了句:“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问。”
简遂抬头直直看向她,“你不怨恨我,我可以接受,但你为什么不怨恨白寻呢?”
池萤只觉得有些可乐,甚至轻笑了两声:“您这话问的,我为什么要恨她?”
“于你而言,我可能和陌生人无异,但她是你的母亲,她对你难道没有责任吗?你难道不觉得她亏欠了你么?”简遂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甚至不像是在问她,倒像是在透过她质问别的什么人。
“哦,”池萤恍然,“所以其实是你怨恨你的妈妈,却反过质疑来我为什么不恨?”
简遂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发紧:“是。”
池萤并未回答,只反问了句:“你恨你的父亲么?”
“我……也说不上恨吧,”简遂目光游离,“现在他年纪上来了,可能是终于有了危机感,对我半是讨好半是防备,一面想要压我一头,一面又怕我真的丢下他不管,说真的,我只觉得他可笑。”
池萤笑道:“对啊,明明你和你妈妈的苦难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你却不恨他,反而去恨另一个受害者,你不觉得自己也很荒谬么?”
简遂想要辩解:“但是..……”
“但是你妈妈极不负责任地把你丢下了是么?”池萤干脆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所以呢,即使要忍受自己丈夫的不忠,但是为了你,她就一定要在一个压抑的家庭里苦苦支撑,一定要牺牲自己的意志,只为当一个无私奉献的伟大母亲?”
“……..不是的,”简遂抬手捂住了脸,瓮声道,“不是的……她其实可以带我走。”
“简总,我觉得你对你的母亲太苛刻了,” 池萤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对他摇了摇头,“别人也许可以这么苛刻,但唯独你不应该。”
“我……太苛刻了么?”简遂低声喃喃,似是对自己有了怀疑。
池萤点头:“你问我为什么不恨?白寻女士如果离开我能过得很好,我又为什么要恨她,毕竟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她过得好。”
“今天的展览你也看到了,如果她当年选择委屈自己,也许我会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相对完整的童年,但今天这些都会不复存在,与其在家庭里磋磨半生,现在这样不是更好么,她有她的人生,而不只是围着我转,她有她作为人的价值,而不只是一个符号化的母亲和妻子。”
“当然,就算她如今一事无成,也丝毫会不妨碍我祝福她,她是我的母亲没错,但她是她,我是我,我们都不是对方的附庸,我们也都无权置喙别人的人生。”
简遂闻言沉默了许久,忽的自嘲一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在原地踏步,你真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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