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一心认定了自己是崔家人的身份……
有些话她和崔三夫人私下说说无妨,现在当着个从小失怙的半大孩子的面将他最敏感脆弱的心事拿出来做筹码交涉议论么?
这太残忍了!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于是强压着火气,她便咬咬牙,只当是没明白:“所以呢?”
崔三夫人明显就是拿这个流落在外的侄子当筏子使的,毫无顾忌的当面直言:“你才是咱们打小儿看着长大的,家里自然还是愿意继续护着你的。就是昨儿个我说的那件事,你应是不应?你若点头,那今儿个就只当是我没来过,你若还是亲疏不分……你父亲膝下无子,总不能因着你的任性就叫崔家二房这一脉断了香火,我这便将书砚领回去,将他的名字写上族谱,叫他认祖归宗。”
她这话听着嚣张又气人,实则就是算准了崔书宁和眼前这个崔书砚两个都是无根浮萍一样的孤儿。崔书宁手里还抓着大把的嫁妆和银钱,崔书砚却什么都没有……
就这么两个兔崽子,还不是由着她拿捏。
所以,她才敢当着这姐弟俩的面言语迂回一下都懒得,直白又阴损。
桑珠在旁边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要不是顾念着崔书宁身体不好,就要冲上去大打出手了。
沈砚本是心无波澜的站着的,但他是真的头次见到崔三夫人这种当面算计人还把人当成傻子和棋子随意摆弄的……
区区一介妇人,嚣张至此?
还以为她要上天呢!
所以,当听完崔三夫人的意图之后,着是他心里依旧是无动于衷,却有些好笑的微粗了眉头,缓缓转头看向了对方。
他的瞳仁本来就是那种很深的颜色,加上肤色过于白皙了,所以此时明明是异于常人的冷静的,可是吧……
长得好看的人总有他独到的优势,他这眉头微微一蹙,不细看他微表情和眼底冷色的人也只能是品出几分错愕和无助。
崔三夫人斜睨他一眼,直接视他如无物,只冲着崔书宁再度催促:“要怎么做宁姐儿你拿个主意吧。”
脸上表情,势在必得。
这是个实战派,见面就出招,几乎不废话的。
崔书宁从善如流,索性也不和她兜圈子。
她不可能妥协帮着崔三夫人去算计顾泽,本来崔书砚进不进崔家族谱也和她没关系,但是原身的崔氏执着一辈子却是不想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脏了她爹娘的户籍。
何况
崔三夫人这样的人,唯利是图,目标明确,她若真将这孩子领回去这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略垂眸沉默了片刻,就在崔三夫人好整以暇的注视下,突然将视线转到沈砚的身上。
“崔书砚。”她表情严肃的看过去,“你过来。”
这个女人形容枯槁,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六年前的葬礼上沈砚见过她,当时凌厉霸道不可一世的崔家三小姐如今若不是有人提点他压根就认不出来了,现在却唯有这嗓音还清脆果断,是有些活人的生气的。
当然了,这女人与他非亲非故,她再是状态不好他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没想到女人会突然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眼睛看过去,脸上表情淡漠,却是站着没动。
崔书宁也料想到这孩子应该是很敏感脆弱不容易亲近人,她也不强求,只就表情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是不会答应叫你进崔家的族谱的,但是你过来跟着我怎么样?”
崔三夫人登时一懵,没听懂她什么意思。
而就是向来思维敏捷的沈砚也怔在那里,一时茫然。
崔书宁继续往下说:“崔家早已没落,他们三房加起来的全部产业也不敌我手上的几成,何况他们今日你接你来京本也不是出于真心,不过就是拿你做筹码来挟制我的,你若跟了他们去,也得不了什么好。你我之间毕竟姐弟一场,你若愿意……你跟着我,我保证除了上不了族谱之外,一定竭尽所能给你最好的一切,养你长大成人。将来科考奔前程,总好过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讨饭吃。”
古代的孩子都早熟,她记忆里的崔氏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把控家产的概念,现在这话虽是说的突兀,但也是赌这崔书砚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心智也该比常人更成熟些,应该听得懂她的话并且分辩好赖。
崔三夫人闻言,猛地拍案而起:“你……”
猛然发现崔书宁目光凌厉,根本没把她当长辈看,知道训诫无用,恼怒之下又蹭的转头冲着沈砚冷笑:“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现在不过就是巧言令色忽悠你,不想让你上族谱罢了。”
沈砚当然也是不信崔书宁的“鬼话”的。
他向来都知道这女人的心思,也知道她有多厌恶多不喜欢他的存在,只是这一刻瞧着她说话时候信誓旦旦的语气和一本正经的脸色……
有人只是为了做戏就能认真做成这样的也算绞尽脑汁了。
他心里觉得有趣,与崔书宁四目相对,竟鬼使神差顺着她的话来了句:“你说你养我?”
崔书宁在这件事上确实不是敷衍算计他的,虽然一开始的提议有点被崔三夫人赶鸭子上架一时冲动,但话出口了就打算认真践诺,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就不好,能够理解一个被逼着过早独立的孩子的委屈与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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