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没在车上。
林武亲自驾车,却也没走得太远,将她主仆二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处叫吉兴居的酒楼。
“夫人,到了,请您下车。”林武跳下车,利落的搬了垫脚凳。
桑珠要下车好准备搀扶崔书宁,不想却被他挡在了车内。
桑珠一急,连忙转头去看崔书宁
顾泽要崔书宁一个人进去,态度看似客气实则强硬,这妥妥的就是一出鸿门宴吧?
“你就在马车上等着吧,没事。”崔书宁泰然处之,拎着裙角自己下了马车。
这家酒楼的位置和生意都一般,而现在一大早刚开门,并且一般人早饭就算出来吃也最多是路边摊将就一口,酒楼基本都是要中午前后才开始有生意的。
大堂里很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掌柜和伙计应该也被支开了,只有另一个顾泽身边的心腹侍卫等在里面,一声不响的把崔书宁引着上二楼,叩响一个雅间的房门。
里面的人没应声。
他自己等了一会儿就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把崔书宁让了进去。
崔书宁进门之后,他又把门关上了。
顾泽站在窗户前面,背对着这边,高大挺拔的背影带着他固有的气势,整个身影融在一片被窗纸过滤之后的阳光里。
他看上去和以往似乎并无二致。
崔书宁也不惧他,径自走到桌旁坐下,伸手摸了摸桌上茶壶,壶里的茶应该是刚沏不久,还热腾腾的。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顾自的慢慢品,也不搭理顾泽。
茶是好茶,醇正的茶香很快随着升腾的热气溢满房间。
顾泽终于在这茶香里缓缓的回转身来。
一夜没睡,他的脸色看上去颇有几分疲惫和灰败,尽管……
整个人的气势分毫不减,既没有慌乱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
他目光两柄利刃一样直戳在崔书宁的面庞之上,带着巨大的威压之势,冷静质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是一个很有气场的男人,按理说任何人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多少都会有些心理压力,会产生不适的。
崔书宁迎着他的视线,目中却依旧可以清浅含笑:“就最近。我心里藏不了这么深的秘密,刚查到确切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送去跟顾侯爷分享了。说起来侯爷您的眼光是真不错呢,您看重的女人远比预料中的更有来头,清贵世家,名门之后。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依着她和顾泽的关系,和金玉音的关系……
拆台金玉音或者奚落嘲讽顾泽都是应当应分的,所以落井下石都落得欢脱又坦荡,直接忽略掉顾泽攥紧的拳头和额角压不住暴起的青筋。
顾泽掐着手指,强忍了半天才忍住了没有一拳打碎眼前的桌子。
他把所有的怒气尽数敛入肺腑之中,咬着牙,一字一句沉稳又压抑的往外吐:“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崔书宁莞尔:“这不重要。”
顾泽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寒声质问:“那什么才重要?”
“重要的是顾侯爷应该看到了我的诚意了吧?”崔书宁道,说着也没等顾泽回答又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在顾家那些年,顾侯爷是怎么对我的,金玉音是怎么对我的,咱们互相都有目共睹,心知肚明。我确实挺恶心那个女人的,也不太想看着顾侯爷顺心遂意的就一辈子问心无愧的过安乐日子。但咱们之间小打小闹的私仇归私仇,可是您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拿到了贵府这样天大的把柄却既没有公之于众也不曾呈送御前,这真是给了您天大的面子和人情。”
顾泽的唇线紧绷。
虽然崔氏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太无耻,态度也太气人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
这件事上,崔书宁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他咬着牙,一语不发,算是默认。
崔书宁道:“以往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我都没做什么了,现在就更没有兴趣再沾手你顾家的家务事了。这件事在我这里就到此为止,只要侯爷明辨是非莫要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烂事来找我的麻烦,那么我也保证,金玉音的这件事我不会给您抖出来,从此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挖出了惊天隐秘,这其实都可以作为一个威胁顾泽的把柄了,到头来她却说要守口如瓶的就此揭过?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顾泽的意料之外,他神情防备的盯着崔书宁。
尽管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照常理来说,崔书宁在顾家时候他宠妾灭妻纵容金玉音给了她那么多的难堪,虽然他一直不肯正面面对,但是无可否认,在那长达数年的时间之内他所加诸于崔书宁身上的精神折磨真的不比刀枪棍棒更仁慈。
现在崔书宁抓着他顾家这么大一个把柄,却既没有威逼他处置金玉音,更没有拿来要挟他索要更多的补偿和好处,她唯一所求
便是与他彻彻底底划清界限。
在顾泽的概念里,一个女人的心胸不可能开阔不记仇到这种地步,可崔书宁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现在的神情态度却又都实实在在的昭示着她所言非虚。
崔书宁的眼眸含笑,那笑容里幸灾乐祸和嘲笑的成分就坦坦荡荡的写在里面。
顾泽与她对视。
他突然有些怀疑,在过往的那六七年的光阴里,他究竟有没有真正的了解看透过这个顶着他妻子头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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