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进得宫门,跟随内侍往停灵的皇宫寝宫凤鸣宫去。
途径数道宫门之后,崔书宁在通往凤鸣宫的最后一道角门后停下来,佯装整理鞋袜,蹲在了角落里。
这会儿时辰还未到,并没有人催促。
各部官员和朝廷命妇陆陆续续从旁经过,大家都行色匆匆,又因为是治丧的特殊场合而不敢喧哗,也没人在意一个蹲在地上整理仪容衣着的陌生人。
崔书宁磨蹭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工夫,终于等到过来附近调派禁军守卫的顾泽。
她连忙站起来喊住他:“顾侯爷,借一步说话。”
顾泽和禁军的指挥使杨义以及另一位副指挥使陈述年同行。
闻言,三人不约而同的齐齐扭头看过来。
天色未明,崔书宁又站在角门边上的角落里,三人是看了好几眼才分辨清楚面孔。
于是……
另外两人脸上表情就多少见出几分微妙了。
互相使了个眼色,先行离开。
虽然说是一别两宽,此后余生各生欢喜,但是闹到和离的男女怎么都苦大仇深了,合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何况全京城的人都清楚,崔书宁和顾泽之间从一开始是相看两厌的。
顾泽意外是因为他以为崔书宁今天不会来。
两位同僚默契避嫌了,崔书宁见他还站在原地就快走了几步过去。
顾泽这时想的有点多,他甚至怀疑这是礼部的人明知故犯在给他难堪的,脸色就沉得很是难看,沉声道:“谁叫你进宫来的?”
崔书宁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
但身边还有陆陆续续的官员命妇经过,她只长话短说:“应该有人会以为我今天是不来的,顾侯爷在御史台应该有说得上话的熟人吧?建议您去翻看一下今日弹劾的奏本。”
萧翊这几天应该不会上朝,但是身为一国之君,他不可能因为死了个老婆就荒废朝政,该奏禀的事情还是会照常上奏本。
顾泽除了坠入情网的时候严苛遵从剧本设定有点恋爱脑,正常时候智商是在线的。
崔书宁隐晦一提,他略加思索就明白了对方所指。
崔书宁知道自己和他接触很扎眼,话说完就微微屈膝福了个礼转身朝凤鸣宫走去。
顾泽去找杨义交代了一声说有点急事去办,然后片刻没耽误的就去查了今日将要送到萧翊案头的奏本,弹劾的奏本足足有八本,奏的都是已故镇北将军崔舰家教不严,教出来的女儿藐视皇族,装病推辞不来皇后的葬礼,欺君罔上。
顾泽拿到这些奏折的时候不免后怕的颈后一凉。
崔书宁只是个与朝政无甚牵扯的妇人,御史弹劾她不太合适,就只能拿着崔舰说事。但崔舰当年战死北境为国捐躯,在朝中名声威望都很是不错,届时自然有人会出来替他说话。而崔书宁也不可能闭口不言的背了这个黑锅,到时候顺藤摸瓜的追查下来,就会翻出他这个以权谋私的“始作俑者”,顾泽。
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和崔书宁两个人!
顾泽是昨天事忙,没多想,再加上崔书宁一个跟朝廷扯不上关系的妇人,他也没想到会有人拿她来做文章。
而现在这么多弹劾的奏章第一时间一起被递上来,也绝不可能是巧合……
顾泽直接让负责整理这些奏章的官员将折子拿了,他亲自带着去萧翊寝宫找了对方。
皇后余氏之死对萧翊也不是全然没造成任何影响的,抛开夫妻名分不提
那女人太决绝也太清醒了,至死也护着余家,毁了他筹谋这么久的一盘棋,也足够他烦的了。
他这连着两日没怎么睡好,这个时辰已经醒了,披了件衣裳坐在寝宫的一张书案后头,手撑着额头神情看上去疲惫又烦躁。
贴身内侍进来传话,他才打起精神让把人带了进去。
顾泽示意官员将那一托盘奏折放在案上,萧翊见他表情凝重就挥挥手打发了那官员,随手拿起一封折子看:“朕想趁机歇两天也不行么?你这居然还将奏折都亲自送到寝宫来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句调侃。
他和顾泽私交在那摆着,后宫的事就算他不会直言对顾泽说自己的打算,顾泽肯定也能猜透。他对余氏这个皇后又没什么感情,顾泽不可能当他会为了这么个女人靡废了政务。
当翻开第一本奏折时,萧翊唇角嘲讽的笑意就缓慢收敛。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封接着一封的翻下去。
顾泽如实将昨天礼部尚书找他的事说了,并没有妄加议论。
萧翊自己看完奏折却是冷笑一声:“余元良这只老狐狸向来沉得住气,若在往常他不会急功近利到等不得这个葬礼结束之后再弹劾此事,现在这么火急火燎……反倒说明此次余氏的死也正戳在了他的痛处,气到他跳脚了,以至于急需这就找点事来出一出胸中恶气。”
余氏一族,算计完他父皇又开始算计他,数十年如一日,可见染指江山帝位的野心有多根深蒂固。栖凤殿里那位太后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不肯轻易替他们出手,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在后来被送进宫的余皇后身上,余皇后这一死,他们手上就没有直接可以打出来的牌了,如果余太后还不出手,他们就只能重新想办法来接近皇权,这就难怪他们这么着急要来找他身边人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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