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一会儿你要是还想吐可千万先把我踹下去,别吐我身上就行了。”
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大夫和太医诊治都只说是肠胃的毛病,得仔细调养,可他就是反反复复的不见大好。
沈砚依旧没做声,苍白着一张脸,扯了扯被子给崔书宁盖了半边。
然后他往这边挪了挪,靠在她身边。
崔书宁这几天跟着他担惊受怕,没什么心思打理自己,身上这套衣裙穿了有三天了,别说洗澡,她今天早上连脸都没抽出时间洗,而且老在他这屋子里待着,被熏了一身的药味。
沈砚凑过来,脑袋蹭在她颈边。
崔书宁看他居然都没嫌弃自己,再转念一想,他这病得也五六天没洗澡了,俩人半斤八两,他确实也不比她强。
她能理解一个人生病之后想要找些依赖的心情,就又低声宽慰他:“没事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大夫都说了不算大毛病,再挨个几天,痊愈了就不难受了。”
沈砚只是依着她躺着,并没有任何过分的动作。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天作地给作出来的,而且只是一点小病痛而已,要硬挨的话他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原就是为了拖住崔书宁的一出苦肉计,想把这场戏做得逼真了,可是他“生病”这几天却发现自己的心态完全不受控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女人守着他,时时忧心,嘘寒问暖。
在她的关注之下,他反而觉得自己真是个病人了一样,疼痛的程度明明可以忍受,可是在她的注视之下,痛感仿佛都被放大了,那是真疼。
自打父母去世之后,他就不再把自己当成是个孩子来看了,也放弃了矫情的权利。
但是这一场戏做下来,崔书宁有几分入戏尚不好说,他自己却先成了戏中人,把自己作出了几分小委屈的心态。
腻着她,黏着她,期望她能尽可能多的再多给他哪怕是一个眼神。
人在忍受病痛的时候才最能正视内心的孤独的,他觉得自己是越发开始贪恋于有这个女人存在的感觉了。
她能叫他变得贪心,重新变成有欲望也有诉求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像过去的那七年里,像个傀儡木偶一样只为了复仇和肩上担负的责任而存在。
他有太久,没有感受过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和喜怒了。
是自从来到这个女人身边,从磕磕绊绊的日常生活中,他才慢慢开始又有了真实的情绪,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添油加醋,就是平凡生活里的那些柴米油盐蝇头小利的事……
他贴着崔书宁躺着,心里的感觉有些苦涩也有些满足,喃喃的道:“不记得我小时候有生过病,我爹娘好像也从来没这么长时间的陪过我。”
崔书宁笑了笑。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生病,但是她一旦生病,父母就好像久旱逢甘露,找到了开腔的机会,立刻就开始无休止的争吵,互相指责,互相谩骂,互相推卸责任,再到后来她再有个小病小痛的就全都习惯性的隐藏起来,不叫他们知道。
虽然她的父母如今还健在,但事实上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比沈砚更幸运。
她翻身侧过去,面对少年,又摸了摸他已经在被窝里磨蹭的乱糟糟的头发:“少生病是好事,但是人的寿命是天定的,这也是你爹娘的遗憾和无奈,可是换个角度再想想,他们在时是不遗余力的护着你爱着你的,这也足够了。缘分的深浅勉强不得,但是相处的日子里竭尽所能的对你好,这已经是他们能给你的最大的圆满了。所以你也不要觉得太遗憾,即使他们走得仓促了些,但爱你的心却是永恒的。”
沈砚不需要旁人开导他这些。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好,这些不需要别人再来告诉他,他只是遗憾不舍他们的离开罢了,并不会因此对父母心生怨怼。
所以,崔书宁的这些话他听了也没走心。
他只是仰起头来看向她,很认真的问:“那么你呢?你能陪我多久?”
这个问题的答案崔书宁信手拈来:“等到你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之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还一身怪癖,忍你一个已经是极限了,怕是没那个耐性和你小媳妇好好相处的。”
利己主义是人之天性,崔书宁对沈砚又没有责任和义务,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假惺惺的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所以从她带回来沈砚之初就打算好了,她只养沈砚到成年,之后就置办宅子叫他搬出去单过。
作为一个开明的好婆婆,非要扎进儿子家搅和人家小两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一个人待着多自由自在啊。
本以为沈砚又要挑刺指责她占便宜,但这熊孩子可能是真病得没脾气了,居然完全没有发作。
他只是安静的将脑袋蹭在她颈边,想也没想的道:“那我就不娶妻了。”
起码就目前而言,他尚看不到娶了媳妇回来的日子会有多美好,但却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待在崔书宁身边的感觉。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未知去抛弃已知?有些时候需要这种冲劲和魄力,但是在这件事上,没必要,惬意安稳就好。
崔书宁也只把这当成是一句孩子话,话赶话而已。
她垂眸又看了眼身边的少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要睡了,就也没再说话,只把他鬓边有些乱的头发轻轻地整了整,又重新掖好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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