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泉从马背上翻下来,大步迎上前去,先抬手用戴着厚棉手套的手掌有些笨拙的拂去女孩子睫毛上挂着的冰霜,后又拍拍她的肩膀笑起来:“大冷天的你跑这里做什么?还怕我这么大个人找不到门回家吗?”
女孩子的嘴巴也捂在围巾里,伴随着呼吸声,音调听不太清楚:“这一路不好走吧?我本以为早两天你们就该回来了,没想到等到今天才见着人。今天是小年夜呢,还好你赶回来了。”
此刻其实也不过申时过半,但是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崔书宁将窗帘掀开一角往外看,城里已经是炊烟四起,万家灯火的一片景象了。
外面越是天寒地冻,这样的灯火看在眼睛里就越是能引起共鸣,叫人由衷的觉得温暖。
杭泉又摸摸女孩子的脑袋,转手把自己手里的缰绳塞给她,回头看了眼后面的车队:“我要赶回军中一趟,你先带客人回家安置吧。”
他也没征求崔书宁二人的意见,转头却冲沈砚挥挥手:“之前借住在你家里,现在到了我的地盘,就当还你个人情,我也招待一下你们。”
崔书宁本来以为军方或者官府会招待他们,或者他们自己去住客栈也行,突然说让她住到杭泉家里去,她毫无准备,就先皱了眉头。
沈砚瞧在眼里,就偏过头去低声与她解释:“这里冬天实在太冷了,住客栈不如住在熟人家里方便。”
这一路十来天走下来,崔书宁对杭泉这几人都有个大概的了解,他其实人还不错,虽是行伍中人,但应该也读过书,做事挺有分寸的。
她并不觉得这双兄妹会将他们这些外乡人怎么样,既然沈砚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反对。
那女孩子听了兄长的吩咐,毫不扭捏的牵马走过来。
她约莫也是挺好奇兄长千里迢迢特意请过来的大粮商是何许人也,也偏头朝这边张望。
崔书宁与她对视一眼,彼此也仅是能看见对方的眼睛而分辨不出具体的容貌,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崔书宁退回马车里,沈砚才转开视线盯着那那女孩子很是打量了两眼。
崔书宁跟他在一起这些年,很清楚他的脾气习惯,这熊孩子傲得很,眼睛似乎长头顶上了,对遇到的和接触过的小姑娘全都爱答不理,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甚至看也都不会正眼看的,崔书宁甚至一度为他将来娶媳妇发过愁……
这倒是破天荒的,他又看不见人家样貌,却盯着这女孩子多看了好几眼,后来才问:“你病好了?”
那女孩子堪堪爬上马背,倒是被他突然搭讪问的愣住了。
转头看了他好几眼,奈何却没认出他来,但还是客气的回答:“嗯。”
她招招手,带着车队行过路边堆着厚厚积雪的道路朝自家宅子的方向走,这才又抽出时间反问沈砚:“你认得我吗?”
显然她是不认识沈砚的,一般换个姑娘遇到陌生人搭讪又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就算不扭捏也多少语气会有拘谨,但她却很随意自然,由此可见该是个十分开朗大方的姑娘。
这回就换成沈砚老毛病犯了,惜字如金起来,只淡淡的应了声:“嗯。”
他不欲多说,那女孩子又盯着他看了两眼就也作罢。
她带着崔书宁一行人回家,身后杭泉等着目送他们走出去一段距离,这才打发了两个家在城里的小兵回家去,他带着另外两人穿城而过,去到设在城池北城门附近的驻军衙门。
那女孩子轻车熟路把崔书宁一行领回家,那是个两进的院落,应该是有些年月了,看着墙体斑驳,很是陈旧,墙头上也都挂着大大小小的一排冰凌,很是壮观。
沈砚先下的马,然后转身亲自过来扶崔书宁。
这一路走得艰难,又因为天气恶劣,崔书宁也不想折腾人,所以一路上上下马车都是用爬的跳的,懒得等还要专人搬垫脚凳了。
沈砚伸手来接她。
路面上都是冰,很容易打滑,她跟沈砚之间是私事,不想在外人面前矫情,惹人注意,所以就把手递给他了。
沈砚更不矫情,直接伸手把她抱下来,后面桑珠才跟着跳下车。
那姑娘已经上前卸下门槛儿,把笨重的门槛立在一边,招呼后面跟车的护卫:“车马赶进院子里吧,我家宅子不算很大,没有专门的车马房,进门右边直走,那个跨院里有个窝棚,可以把马关在那,草料也有现成的。”
她转身引了崔书宁和沈砚一行往后院去。
家里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仆人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动静迎出来,看见那女孩子就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显然是连话也不会说的。
女孩子笑笑的给他解释:“是哥哥从南边请回来的贵客,暂时借住在咱们家里,他们还有六个护卫和一个丫鬟……”
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眼:“先别烧水了,这些饺子不够,再多包点,我安置一下客人就来帮你。”
一般先天的残疾都是聋哑并发症,这老人的眼睛一眼看的出来是外伤,而他听力没问题,就只是哑了,想来多半也是外伤所致。
那女孩子交代完仆人,又把沈砚和崔书宁领进堂屋去。
北方为了冬天取暖,厨房的灶膛都是连通土炕的,这样烧火做饭时就能顺带着取暖了。
这家的条件显然不足以还特别通个地龙,堂屋里是生了炉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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