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闷响声,震得城楼上偌大两个字‘钦州’几乎摇摇欲坠,有灰土落下来,游曳地落在早已看不清纹路的石板上。
“别看了。”陆沈白出声。
曲瓷‘哦’一声,缩回脑袋。
这里的灾情,显然要比曲瓷设想中的严重很多,不管是开仓放粮施粥扎帐,还是洒草药防止鼠疫,都迫在眉睫。
而且——
“为什么要关门?”
陆沈白不咸不淡,只是眼睑下垂,在眼窝中撒下一片阴翳:“再有人走,钦州就要成为一座空城了。”
“哦。”
马车悠悠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驿馆前停了下来。
此驿馆并非是歇脚的驿站,而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看着像是私人宅子,门口矗立两只硕大雄狮,张开的獠牙中,卡着一条沾满灰土的红绸花球。朱门大开,仅仅站在门口,已然能看见门内朱红叠翠。
香风袭人,曲瓷有些晃神。
薛定山带着他们进了宅子,宅子中宽阔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酒席。
一堆士兵一进门,各个便开始两眼冒光。
他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可没见过这等好东西!
“犒劳诸位兄弟的,诸位不必有所介怀,畅饮即可。”
薛定山凉飕飕的声音响起。
一堆士兵顿时有人丢盔弃甲,脚底就挪动了,但好在大多数都稳如泰山,最开始挪动的人,最后又归回原位。
晏承撩开眼皮,看着丰盛筵席,唇角的笑动了下,似乎是想收起,但犹疑了两下,依旧牢固地照例扯开了。
“薛大人的筹备,真是深得本王的心。好姐姐,到底不是在京城,委屈你了。”
他垂头和娼伶说话,一张脸都隐在娼伶面前,旁侧的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周遭有人鄙夷,有人叹气摇头。
薛定山涵养极好,从善如流笑开:“王爷,里面请。”
晏承跟着薛定山走了,陆沈白也下令,让孟昙带着士兵去吃饭。
这一餐饭,虽然极其骄奢,但不吃的话,也只是浪费了这些粮食。
较劲没意思。
但曲瓷没胃口,她神色恹恹的。
陆沈白找了个由头说要先更衣,便带着曲瓷去了卧房。
领他们去的是一个格外貌美的侍女,说话娇柔水嫩,尤其回头看陆沈白的时候,莹莹眼波便荡起层层涟漪。
曲瓷心里乱七八糟,便将这侍女视而不见。
进了卧房,侍女离开后,曲瓷在椅子上坐下。
薛定山布置得很好,小几上放着四盘盛京如今最时兴的四色点心,曲瓷扫了一眼,并无食欲,单手撑着头,纤长睫毛垂下,长长又轻轻舒口气。
这一路上兵荒马乱,到现在她总算能缓缓。
但是——
“沈白,你作何打算?”曲瓷感慨:“我瞧着这姓薛的,是个人物。”
“晏承不是说了,薛定山在盛京无门无派,即是如此,便照我先前定好的做。”
“你先前想的是设粥棚,防鼠疫,而后查官府库房,我看现在——”
“只好两手来做了。”陆沈白道:“薛定山胆敢如此,想来除了叶侍郎,他上边暗线还有别人,越早查越好,万一上面的人动手,就不一定能查到什么了。”
“嗯。”
屋子里昏昏沉沉的,有细微的粉末在阳光中浮动,带的曲瓷昏昏欲睡,但偏巧这一路她睡了很久,此时实在没有睡意。
“你去施粥,我让孟昙跟着你。你换衣裳,就以陆夫人的名头去。”
“我?!”
曲瓷惊了一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陆沈白。
“嗯。”
“我。”曲瓷磕巴了一下,又疲累地收回下巴,歪靠着椅背。
也是,晏承是指望不上的,陆沈白要两手抓,只能自己去施粥了。
曲瓷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这样救人一命的事情,心里丝丝绕绕,新奇又惶恐,而后两人换了衣裳,去由薛定山陪着吃饭。
吃饭到一半,陆沈白便找了个由头,说让曲瓷去施粥的话。
薛定山神色变了一下,但看着晏承嘻嘻哈哈的样子,最终还是应了,但他也点了一个人,要陪着曲瓷去,只推说:“陆夫人对钦州不熟,而且这灾民已成了半个暴民,下官也是担心陆夫人。”
陆沈白点点头。
曲瓷一行人便先走了。
曲瓷出门来,孟昙早已等在门外,他点了二十来个人,带着之前行军路上的伙夫,一堆人正在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见曲瓷穿着女装出来,孟昙立刻正了正色,躬身行礼:“夫人。”
其他的人也呼啦啦跟着行了礼。
曲瓷打眼一扫,就知道已经准备好了,便点点头:“这些人够么?”
有个汉子羞红了脸颊,不好意思看曲瓷,挠着后脑勺道:“嘿嘿,我们的其他弟兄去拿东西了。”
“是!夫人别小瞧我们,我在军营里掌勺的时候,那可真是陆大人都没生出来呢!当时一把大勺子喂饱几十万行军——”
“就你能!叨叨叨。”
“我——”
孟昙却警惕地看向曲瓷身后的高挑男子,这男子身材欣长,眉眼生的和薛定山有七八分相似,但他更挺拔有少年气。但是不知道因什么,他眉眼之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愁云,看起来整个人似乎有些焦躁和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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