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爸爸”,是他多少次午夜梦回最想听的话,即使打从他出生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默默当一辈子叔叔的准备,但这毕竟是他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哪一个父母会甘心自己的孩子认他人作父母。
林泉替他压好被子,“先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窗外已经黯淡的天空露出点点星光,林泉将灯熄灭,和衣躺在陪护床上。
病房内重归宁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就在他以为林清之已经睡着时,忽然听到他轻声说道,“我是林家收养的孩子,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徒留下老宅的林家会被啃的连壳都不剩。”
虽然现在的林家在外人眼中早已是名存实亡,但至少是存在的,若是让人知道他不过是个养子,恐怕他们会恨不得将他立马驱逐出军部,再瓜分林家名下最后的资产。
“那温妮莎和父亲?”这是林泉好奇的地方,他之前一直以为的母亲不是母亲,那她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哥哥曾经救过她一命,温妮莎为了报答,答应了这场联姻。”
林清之陷入了回忆,“当年我还没理清自己的情絮,以为他们是相爱的,一个人暗自伤心了很久,还傻不溜秋的跑到哥哥面前说我喜欢温妮莎。”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从未觉得自己对林鹰的感情有什么不同。林鹰和温妮莎登记办证之后,他虽然觉得内心妒火中烧,却不知道是烧在谁身上,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我单恋温妮莎、哥哥横刀夺爱”的理由可以解释的通。
他说到这没忍住笑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的确是单纯耿直到了极点,懵懵懂懂的把林鹰气的半死而不自知。
“后来还是温妮莎看不过去,过来将我点醒,” 林清之长叹了一口气,“只是等我终于想明白,和哥哥在一起没多久,前线的战役就打响了,”
“哥哥一去就是一年,前线战事吃紧,我待在后勤也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快六个多月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你的存在,”林清之眼底一片温柔。
当年的他从未听说过男人还会怀孕,普通的治疗仪诊断不出,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得了绝症,一个人难过的躲在后方,即使是大热天的也把自己裹成个球,除了工作外谁也不见。
每天晚上和林鹰通话时也只敢露出脖子以上,害怕被他看见变成怪物的自己,直到快八个月时,赶来支援的阿奇尔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强行把他带回了赫拉比。
“我在赫拉比中心医院生下了你,前线战场的伤亡却越来越惨烈,也是那时候我意识到爱丽丝的不对劲。”
爱丽丝每天都会自动反馈活动信息到他的终端上方便他的查看。所以他刚从手术中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的翻看之前收到的未读信息。
爱丽丝反馈的信息表面上一切正常,可仔细对比看却发现它已经连续三天的信息反馈都一模一样,林清之心里一惊,知道坏事了。
他来不及多想的把林泉托付在基地后急忙奔赴前线,只不过什么都晚了。
等林清之赶到时,归零已经启动,前线战场无一人生还,如同一片看不见边际的坟场般死寂,后方的基地遭人洗劫,襁褓中的幼子被得知消息的星盗劫走撕票,当时他没受住打击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来。
林清之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口述一个编好的故事,而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惨痛经历,而林泉的心里触动极大。
二十年的时间也许已经磨掉了林清之的悲痛,却同样抹去了他的希望,很难想象他这二十年是如何一个人孤独的守在偌大的林家。
过了一会,林泉问,“是谁救了我?”
林清之迷茫的看向天花板,“我也不知道。”
他不了解他当年被星盗掳走后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他坚信林泉的存在,不仅是一个执念,也许也是血脉相连带来的心有灵犀。
林泉长吁一口气,翻过身望向病床上的林清之,“早点休息吧,爸爸。”
林清之感觉他的心像是断流的河床被涓涓细流慢慢滋润,如一股温泉流入心田,流遍他的全身。
“好,”他轻轻的闭上双眼,第一次如此安心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不到,兰斯在医院走廊尽头的贩卖机前找到了林泉。
“没吃早饭吧,”兰斯说,“我给你带了粥,”他抬了抬手中的保温袋。
正苦恼纠结要喝什么口味营养素的林泉闻言,欣喜的接过沉甸甸的的保温袋,“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也不喜欢喝营养素,就简单的做了些过来,”兰斯笑道,“林老师呢?”他也是刚刚看到空无一人的病房才出来找的人。
“他在治疗室内,”林泉边说边抱着保温盒往楼上走去,医院走廊内人虽然不多,但实在不方便吃东西。
两人一路上到医院的顶楼天台的露天花园。
进入初春的赫拉比气候宜人,虽然空气中还带了未完全褪去的寒意,但花园内已是一片花团锦簇,绿草如茵,欣欣向荣的景象。
嫩绿色的枝叶抽芽伸展,娇艳欲滴的花苞竞相开放,林泉走在石头小路上,坚硬细小的石头隔着鞋底都觉得有些硌得慌,他跨着大步子走到一边的长椅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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