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门终于喘匀了气的瑞安公眼角直抽,什么!?他家被打死过三个通房,他怎么不知道!?儿子嗳!你甚时候长出了张口就来的本事了!
自家白喜事上头闹了一场,杨景澄却犹嫌不够!环视一周,冷笑道:“不过几个毛丫头,内子素日贤良淑德,我不想与她没脸,是以从不声张。哪知昨夜那乳母聂氏竟想揪了我仅剩的通房殉葬!”
说着他朝皇宫所在的方位拱了拱手,“诸位老大人皆在朝多年,应深知圣上乃最讲究仁善的明君。便是先皇驾崩,也因怜惜人命,不曾叫宫女太监殉葬。他文御史何德何能竟要活活打死丫鬟,替她女儿陪葬!?”
此言一出,刚勉强苏醒的文思敏险些又惊的厥过去。杨景澄暗指文家违制,这是要致文家于死地!他的心不由狂跳,昨日章夫人借聂氏警告高官们休拿女儿填火坑,今日杨景澄又要借聂氏嫁祸文家还击章夫人么?真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文思敏急的头晕目眩,不知如何是好!
杨景澄继续追击,三两步走到梁王跟前,委屈的道:“老太公,您可知道,昨夜文家人在我院里好一通闹腾。我父亲不欲伤亲家的颜面,悄悄使人把闹事的皆送回了文家。他是个和气人,总想着亲戚间的事,胳膊折在袖子里不叫外人笑话。可我家的丫头险些叫活活打死,今日他家来人,总该朝我陪个不是,全了亲戚的颜面吧?谁料文家兄弟三个跟没事人一般,大摇大摆的来,简直欺人太甚!”
“你胡说!”文思敏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扶着柱子爬起来,声嘶力竭的道,“你胡说八道!我家统共陪了四个丫头,前年病死了一个,昨夜你家不知何故送回了两个。便是你连夜将剩下的那个打死了栽到我文家头上,也对不上你说的数!你根本就是信口雌黄!”
说完,文思敏无力的靠在了廊柱上,胸口不住的起伏。他绝不能让文家背上逼人殉葬之事,那不单是骂名,更是犯了天大的忌讳。圣贤早已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户?而今皇家尚且不敢公然叫活人殉葬,他们一介清流,岂敢逆天而为!朝堂上无事尚有三分浪,杨景澄言之凿凿,恐怕已让人信了多半。可他不能承认,哪怕官司打到了御前,也绝不能认!因为,认,便是死!
比起文思敏的慌乱,杨景澄显得从容的多,他先慢条斯理的问:“你这是与我说话?你一介白身,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的质问宗室从一品世子,你文家的家教可以啊!”
文思敏的冷汗唰的下来了,他方才被打的头昏脑涨,一时情急竟没留神妹夫的身份。朝堂上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遇上更为尊贵的宗室。被抓住了把柄,只得咬着牙,屈辱的跪了下去:“学生无状,请世子降罪。”
杨景澄瞥了文思敏一眼,心道:我此时仗势降你的罪不是傻了么?遂收敛了表情,冷冷的道,“你不必叫嚷,此事你也未必知道内情。只不过父债子偿,我不好揍你父亲,只得揍你了。正巧今日老大人们在此,可与我们断个公道!”
户部尚书谭吉玉忙道:“此等私事,世子自家处置吧,我等不好插言的。”
礼部尚书朱明德却笑眯眯的道:“事涉人命不可轻忽。老朽说句托大的话,世子年轻,心是好的,但也怕有人起了坏心哄骗于世子。我等厚颜替世子瞧瞧,果真是文家草菅人命,自有人弹劾;若是世子被人哄骗,奸人虽罪该万死,世子也得朝舅兄道个不是。诸位觉着呢?”
谭吉玉噎了噎,他乃章首辅之妹婿,从来与章家同穿一条裤子。这等打死丫头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是容易吵起来。而文家想要脱身,则是顶好将事压住,待风波过了众人也就忘了。
朱明德的话看似主持公道,实则架桥拨火。哪家哪户没死过丫头?丫头又不是甚值钱物事,病了莫非还请名医不成得脸的赏些药材,不得脸的干熬着,一年不定死多少个。待丫头断了气,除非当场验尸,否则谁知道怎么死的?现埋哪儿只怕都无人说的清,真相到底如何,唯有杨景澄自己知道了。
在场的皆是人精,又因章太后与永和帝的争执分做了两派。眼见着文正清要倒霉,永和帝一系自然要落井下石,恨不得往落水狗身上踹上几百脚,剁了章首辅伸在都察院的爪子,岂肯轻易罢休,纷纷跳出来说不可冤枉了文正清,必须严审!
谭吉玉等太后系的官员实不知道昨夜的故事,换谁也难想到官宦人家连个丫头都宰不利索。既不知前世,此刻便陷入了被动,只能见招拆招。于是谭吉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世子说文家逼丫头殉葬之事,可有人证物证?”
杨景澄面容肃穆的点了点头:“有。”
谭吉玉温言道:“若只有人证只怕有人弄鬼,不知殉葬的丫头尸首何在?”
杨景澄道:“已下葬多时了。”
谭吉玉摇头:“如此,便不好断言了。仆妇丫头们口角时胡言乱语也是有的。”顿了顿,他又故意道,“还有此前被打死的丫头,世子可还记得葬在何处?”
谭吉玉的意思很明显,杨景澄空口白牙说文家杀人,证据呢?没有证据,至多叫人怀疑文正清的人品,暂动不得他的官职。待到了朝堂上,更可说有人心怀歹意攻讦御史,只消把杨景澄摘出来,不消三五个月,便风平浪静了。
至于文正清的名声前途,他能保住文正清的官职小命已然仁至义尽。文正清居然跟着个妇人掺和瑞安公府家事,真是嫌命长!回头他必想法子弄走他,省的叫他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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