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自己派系的人隐隐透出嘲笑之意,他也不便把真话说出来讨人嫌。再则人多嘴杂,万一杨景澄真是演戏,他的怀疑传了出去,反倒容易引起警觉。横竖杨景澄未入朝堂,再闹腾也有限。故装作没察觉,在一旁沉默不言。
另一个发现杨景澄不对的自然是他老子瑞安国公,他此刻心中狂跳,莫不是儿子果真开窍的?今日的唱作俱佳着实出乎意料的精彩!往日只盼着儿子好生享福实乃这孩子脾气古怪,好似浑身长了刺,待谁都有防备、待谁皆不亲近,偏还显露的明明白白,可见前程有限。
然做老子的,哪个不盼着儿子有出息?尤其是宗室式微之时,容易被章首辅惦记上,却更容易出头。太后年事已高,她当年养出的班底亦不年轻了;而圣上正值壮年,且宗室还有诸如华阳郡公等年轻俊彦。
休看如今章家赫赫扬扬,瑞安公却觉得他们已到了月盈则亏之时。杨景澄的年纪正正好儿,聪明伶俐些既不至于招人眼,又能等到宗室崛起时大展拳脚。到那时,只怕瑞安国公府换成瑞安郡王府、乃至瑞亲王府也未可知!
华阳郡公那处暂无回信,院中的官员们等的无聊,三三两两凑做一堆,说些不要紧的闲话。跪在地上不得起身的文家三兄弟绝望的彼此对望,又因谭吉玉跟去了文家,难免生出些许希望。然在座的官员却是已经拿他们当死人了。
今日文家三兄弟的表现委实让人失望,加之往日听过的有关于世子夫人文氏的传言,便是太后党的官僚们也纷纷觉得文家家教堪忧,文正清看着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内里竟是个草包。
文正清的同僚兼好友戴宏茂轻叹,男子汉大丈夫,理应朝堂厮杀,叫首辅老大人在正事上予以重用;而不是同家奴一般,在内宅小处上着眼。跟丫鬟通房过不去有甚好处呢?
能阻了杨景澄生子,能阻旁的宗室生育么?何况果真杨景澄无后,而小哥儿又夭折或是无子,致使瑞安公府绝嗣,章夫人难道肯自认过错?还不是得把气撒在文家头上!再说宗室本就难生养,在这上头捣鬼,不但是脱了裤子放屁,而今被抓住了把柄,只怕连章首辅都只能忍了。
正因如此,满院子半拉太后系的官员,硬是无人拉扯文家兄弟一把,随他们在冷风里跪着。横竖跪不了多久,就该与他们父母团聚了。再想想躺在灵堂里的文氏,呵,一家人当真齐齐整整呐!
众人不知道的是,华阳郡公比大家想象的还顺利。起因得从瑞安公昨夜送还丫鬟仆妇算起。瑞安公本想略略警告文正清一番,而后息事宁人。可瑞安公的妥协,并没让文正清感激。
他这些年仗着拜入了章首辅门下,又是见谁咬谁的御史,在朝堂上横行多年,行事越发乖张。就如杨景澄怀疑的那般,聂氏怎生抓个丫头都抓不住?他也疑心家下人里有了内鬼。尤其是竹叶竹苓两个,她们跟了杨景澄,心到底偏向哪方可就很有说道了。
昨夜天晚,文正清夫妻懒怠动弹,便于今晨开始审问。此事乃聂氏自作主张,想把事情闹大,立等坏了世子的名声,好以此邀功,故当时抓叶欣儿时故意露了个破绽,叫她逃脱。待被人绑着送回了文家,而章夫人并没出手阻拦时,她便知道闯了祸。文正清夫妻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哪里敢说真话,反倒一口咬死必定是竹叶竹苓两个丫头走漏了风声。
竹叶竹苓冤的飞起,她们乃文家家生子,自幼跟着文氏,可谓忠心耿耿,何曾与叶欣儿有过勾搭?倘或果真有勾搭,何必又特特将杨景澄单独留下叶欣儿说话之事报与聂氏知道?偏偏她们两个皆是笨嘴笨舌之人,学个话勉强还成,对上伶牙俐齿的聂氏,根本毫无还击之力!越发显得二人心虚。
文氏之母裴孺人当即恼了!她女儿高嫁,为了面上好看,特特选了四个丫头。哪知死了一个,叛了三个!那还了得!依着她阴毒的性子,立等唤了心腹婆子来,抄起马鞭便对着竹叶二人一顿毒打。登时间两个丫头惨叫声不断。
可竹叶两个丫头知道屈打成招的后果必定更可怖,她们尚有家人在文家,不招被打死了,裴孺人或还能信她们是冤枉;倘或招了自己叛主,只怕老子娘兄弟姐妹统统要遭殃。两个弱质女流竟是死咬牙关不开口,硬抗鞭刑!
文正清见状,心里松动了些许。正想喊停再审,大门砰的被推开,华阳郡公带着锦衣卫径直冲进门来,便看到了如此血腥的一幕。
自来锦衣卫上门无好事,文正清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见华阳郡公往地上扫了两眼,意味深长的对谭吉玉道:“五个了吧。”
饶是谭吉玉心机深沉,等闲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脸上也是青白交错!京城里头主家严厉些的也是有的,但动辄私刑置人于死地的却是极为罕见。惩处奴仆的手段多去了,卖去各个盐场矿场等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数不胜数,且因奴仆通买卖,无人能挑出毛病来。
哪知道文正清堂堂御史,手段竟是如此的粗糙!本来文正清欺辱宗室已然在劫难逃,谭吉玉看在派系的份上,奋力斡旋淡化此事。现在可好,文正清在家关着门又把杨景澄的两个通房打成了血葫芦,恰叫华阳郡公撞个正着,只把谭吉玉气的恨不得亲手弄死了他!
“啧!”华阳郡公叹道,“文御史好风骨,连我等宗室子弟都不放在眼里,抓了我们家的通房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着实令在下佩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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