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儿猛的睁开眼,看到面前低眉顺目的秋巧,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模糊的记忆里,身边确实有丫头伺候的,只是那太久远,远的好似场幻梦。好半晌,她才想起这是昨日章夫人赏她的小丫头。
正要说话,忽觉的手中一沉。屋里暂未点灯,黑灯瞎火的,只能感受到隔着布料的冰冷。探手摸到了布料下的东西,叶欣儿怔了怔,侧头看向秋巧:“你想做什么?”
秋巧怯生生的道:“我……莲房是我表姑,我们太公叫我来、来托姑娘求个情。”
想起昨晚悄没声息消失的丫头们,叶欣儿先打了个寒颤。短短几日功夫,她熟悉的人几乎没了个干净。人命如草芥,无论是竹叶的忠心耿耿、还是莲房的骄纵任性、亦或是她的战战兢兢,在主子面前并没有区别。纵然与她们矛盾重重,此刻也难免物伤其类。
秋巧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姑娘,我姑奶奶只得一个女儿,不求主子们宽恕,只求别真个卖去脏地儿,好歹留个干净的全尸。”
叶欣儿苦笑,怎底求到她头上来了,真当她是甚牌面上的人了不成?
西间亮起了灯,叶欣儿一个激灵,忙跳下榻,飞快的拢了拢头发,小跑进了西间。杨景澄刚好伸手掀开了帐子。叶欣儿三两步走到近前,规规矩矩的道:“给世子请安。”
杨景澄的目光却越过了叶欣儿,落在了急急忙忙跟过来的秋巧脸上,皱眉问:“大清早的,又有什么事?”
叶欣儿余光一扫,便看见了秋巧泛红的双眸,赶忙道:“无事,她昨夜新来的,不熟屋里的陈设,方才撞了一下。”
杨景澄冷冷的道:“我没听到响。”
昨日章夫人的雷霆手段,本就将家下人惊的不轻,此刻见杨景澄不悦,秋巧吓的扑通跪在地上,抖的说不出话来。
杨景澄瞥了叶欣儿一眼:“以后你不必同我遮遮掩掩,等闲琐事我才懒的跟女人们计较。”
叶欣儿实摸不准杨景澄的脾气,只得硬着头皮道:“她是张管家的亲戚,早起来求情的。”
杨景澄挑眉:“求我?只怕是拜错了码头。”莲房又不是他让卖的。
秋巧不敢说话,只低低的啜泣起来。
杨景澄可没空跟个小丫头磨牙,扬声道:“欣儿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新近来的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不敢违命,老老实实的退出了屋内。杨景澄走到架子边拿起手巾胡乱的洗了把脸,又坐回了炕上,朝叶欣儿招了招手。
叶欣儿只得走到跟前,低眉顺目的听候吩咐。
“我是个不爱废话的人。”杨景澄开门见山的道,“如今我的妻妻妾妾死的只剩你了,这屋里的事儿你暂管着吧,别来烦我。”
叶欣儿张了张嘴,想拒绝,又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怕丫头婆子们不听使唤?”杨景澄一挥手,“好说,我今日便封你做姨娘。家里没有奶奶,姨娘当家不稀罕。”
叶欣儿无奈的道:“奴婢没有讨赏的意思。”
杨景澄眼皮也不抬的道:“我也没有赏你的意思,就是看你不是个蠢的,想使唤你而已。”
叶欣儿:“……”
杨景澄看向叶欣儿半日不答言,轻轻的叹了口气:“欣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你家世子目前的处境吧?”
叶欣儿谨慎的没开口。
“我如今举步维艰,手里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杨景澄有些怅然的道,“待你奶奶过了头七,我得往外头去了,家里总得有人看家。往日你奶奶的乳母压着你,叫你不敢出头。如今你奶奶没了,聂氏也生死不知,你真的不必再藏拙。”
叶欣儿眼神暗了暗,她一个奴婢,千伶百俐又有什么用呢?
杨景澄轻笑:“傻丫头啊,你当真甘愿做一辈子丫头?”
叶欣儿忍不住低声道:“奴婢的出身,只能做一辈子丫头。”
杨景澄嗤笑:“不过是个官奴婢的契,我今日使个人出门替你消了便是。正巧,张伦想求我是吧?叫他去跑趟腿得了。”
叶欣儿苦笑:“那奴婢就在风口浪尖上了。”
杨景澄问道:“怕了?说的好似我不宠你,你便不在风口浪尖上了。”
叶欣儿看向杨景澄:“世子到底想要奴婢做甚?”
“你一个丫头能做甚,”杨景澄撇撇嘴,“看家罢了。我还是那句话,孤身一人没靠山,我好了你未必好,我倘或有个三长两短,甭管你出头不出头都是陪葬的命。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愿信你。怎么样?跟着我赌一把,赢了我叫你做侧夫人,输了咱俩埋一块儿?”
杨景澄的话说的含糊,叶欣儿却听的分明。她原先并非文氏的丫头,而是因被卖时识得字,自幼在文思敏的书房伺候。这些年来,不知替文思敏读了多少本书。
故她的字虽不大好,学问却着实不差,朝堂上的事亦知三分。由外及内,杨景澄对章夫人有警觉不足为奇。她不知杨景澄有什么谋算,但他们确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心中暗叹了口气,奴婢跟主子,当真看命呐!
杨景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想做侧夫人也可以,我替你备嫁妆。”他眼下对女色不感兴趣,再则收买人心自然得大方些,扣扣索索的像什么样?他又不差个暖床丫头。
叶欣儿笑了笑没接这话,只福身道:“既世子看的起,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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