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世子出门后,都拿出自家私房银子,要托府上的婆子去外头,替世子上香祈福。不过叫旁的事耽误了。方才大家伙在画图样子的时候都说,要给世子去庙里点长明灯。你身上有钱没有?没有我借你点子,你也凑个份子吧!”
青黛严肃的点了点头:“你借我二两,我回头还你。”
石英轻轻的叹口气:“你那干娘真真儿刻薄,当真一个钱的月钱都没给你留下?”
青黛笑了笑:“无妨,横竖我将来不缺钱使,犯不着与她个糊涂人计较。我现只盼着叶姨娘早日有喜信儿,我将来替世子看孩子。”
“呸,”石英笑骂道,“你想得美!我先来的,你后来的,看孩子的事儿轮的到你?”
青黛讪笑:“你说的是。”
石英从青黛手里拿过了碗,搁在了托盘里。又低声道:“有些话,我同你好才告诉你。”石英顿了顿,道,“不是我背地里说主子们。大姑娘早晚要嫁人,你也不是楼家旧人,日后,一心一意的跟着世子吧。你是个能干人,生的又好,才来没几日,世子和姨娘皆重用你。日后,没准儿也能当个姨娘呢。”
青黛摇了摇头:“我不想当姨娘。”
石英难以置信的问:“为什么?”
青黛垂下眼:“今冬这般冷,若没有世子一句话,我是熬不过去的。府里对我有两回救命之恩。第一回 ,我老子娘卖了我,府上不买,我也饿死了;第二回,便是世子救了我。不怕你笑话,我果真去争着当姨娘,心里便有了私心,待世子定不如眼下这般真了。不若清清白白的,我只好生伺候世子并将来的夫人,叫我忠婢到老,就算我此生的造化了。”
石英大大咧咧的道:“我瞧着你想多了。来年世子娶亲,夫人定带了新的陪嫁来。再加上宫里两个,还有莲房。你我只怕凑不到跟前。不过你能想明白最好。姑娘那处……终归不是咱们家的人。”
石英到底没敢把大姑娘凉薄的话说出口。她刚当差的时候懵懵懂懂,待见了青黛的下场,还有甚不明白的呢?合府上下,夫人也好,姑娘也罢,从没有哪个把丫头当人的。
当时莲房那一拨儿,只都惧莲房乃管家的孙女,跟着她行事罢了。夫人一张嘴,七八个女孩儿,连个好死都没混上。姑娘有样学样,听了点子风言风语,就不顾往日情分,把青黛当碍眼的物事儿丢了。
反观世子,叶欣儿受了委屈,他闹了个天翻地覆,闹的文家都下了大狱,算是给叶欣儿报了仇;青黛一个才来没几日的丫头得了病,大把钱洒出来,请大夫吃药拨炭火,公然是小姐的待遇。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识好歹的终究是少数。这辈子命歹投生做了奴婢,赶上个厚道的主子,还有甚好求的?惟愿世子长命百岁、子孙满堂罢了。
青黛略歇了歇,便劝石英:“你出去吧,与我说话久了,容易过了病气。外头正忙,我们旁的帮不上,千万别裹乱。”
石英应了一声,端着空药碗走出去了。
此时东院在楼英的调停下,一片热火朝天。先前还挺乱,后来张伦跑来帮手,他是惯常理事的人,三言两语定了秩序和领头的。他不同丫头们说话,凡事只问领头的人,登时理的清清爽爽。楼英看的暗自记在心里,待日后仔细琢磨。
不多时,源源不断的格子图画了出来,由龙葵带队的八个小厮,骑着马来回的穿梭。凡有一张图送出去,龙大力那头便安排一队人出门。杨景澄跟着杨兴云顺着街道捋过去,他们人手有限,便择定在南城,从东往西走,能帮多少是多少。
两位世子这辈子都没踏进过南城,打眼望去只觉着脏乱差不足以形容。更有那十来个人挤的屋子,当中架了木板,层层叠叠的睡了人,好似一个个的棺材。下雪的天儿,小孩子还有赤脚在外头跑的。只把两位世子看的眼皮直跳。
将将见过几个里长,牛四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世子,承泽侯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李纪桐大笑着策马而来:“好你个澄哥儿,哄我说回家去了。你家在南城么?”
杨景澄笑道:“姑父接着信儿了?”
杨兴云道:“敢来就别想轻易走,使个人去承泽侯府告诉姑姑,速速拿五百两银子赎人,不然我们撕票了!”
李纪桐嗤笑道:“撕票?凭你?来,我站着不动,你来撕一个试试?”
杨兴云素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被李纪桐当场挑破,气的脸都红了,恼道:“你不给,我明儿找你媳妇的大伯告状去!”
李纪桐大笑:“你且有求我的时候,怕是不敢去告状。”说毕笑嘻嘻的看着杨景澄,“哥儿,没在南城里迷路吧?”
杨景澄的脸也蹭的红了,刚进来时,可不迷路了么。不然不至于进度这般慢。
李纪桐笑着摇头:“好事儿不容易做。也罢,我领着你们走吧。”
杨兴云奇道:“你竟认得路?”
李纪桐道:“我不单认得路,哪个巷子哪个胡同的里长是哪个,谁人管夜里的栅栏,都清清楚楚。早告诉了我,好多着呢。”
杨兴云问:“你怎地知道那么多?”
李纪桐好笑的道:“我管事的啊!哪似你们一个两个的挂个名头,凡事不管,只要孝敬。我方才接到消息,说你们跑南城来了,我还不信呢。万没想到,你们竟知道该从南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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